「太好了!」欣喜的笑容如春花綻放,商缺月拉住韋治的手,「走,找個茶館坐一會兒,我作東,就當交個朋友。」
韋治只來得及丟給伙計一點碎銀,就被拉出了門。
太怪異了!他韋治何時竟會被人牽著走?而且還是個不怕「冷」的小子!注視拉著自己大手的白晰小手,似乎有一股暖暖的、酥麻的感覺從手一直傳到心髒,令韋治不想掙月兌。
「我已經知道你叫韋治了,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姓商,名憾,字缺月。你可以叫我缺月。你瞧,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們是朋友了,韋大哥。」對人溫和而疏離的商缺月也會用「霸王硬上弓」這一招,實在是為完成任務,不擇手段啊。
那個小子的目光不離書本已經半個多時辰了。韋治輕啜口茶,研究的目光又審視著商缺月。縴長的手指緩緩翻過一頁書,專注的神情有一種動人的美,讓人越看越深受吸引。從走進茶館,他就維持這個姿式、表情,半個多時辰!從未被忽略得如此徹底過,韋治突然討厭起那本書來。
他今天開了不少先例,韋治眉頭微蹙。被一個剛認識的人拉住而不掙扎,被牽著走而不拒絕,還沉默地陪他坐在這里。這太、太、太不像他了。他應該掙扎,應該拒絕,應該揚長而去;還用他凍死人的目光讓他從頭到腳覆上冰雪,用嚇死人的態度讓他手腳發顫,逃之天天。可是,莫名其妙地,他就覺得這少年不會怕他,覺得他們這麼相伴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茶館中不少人認出了韋治,卻無人敢上前搭話。
只能窺探著這二人怪異的沉默,猜測那與他同桌的少年的身份。
「呼——」長吁口氣,商缺月抬起頭合上了書。
「讀完了,還給你,多謝。」
「這本書要反復閱讀、思考,才能領會真意。你這般走馬觀花,能有何收獲?」從不主動理睬人的韋治竟開口和他探討起問題來。
「子非我,安知我未解真意?」商缺月慧黠一笑,「有人讀一千遍也未必有收獲,有人讀一遍就能品出其中三味。」
「哦?你是哪一種?」
「當然是後者。」雙眼散發著自信的光芒。
「大言不慚。」譏諷地挑一挑眉。
「事實而已,我討厭虛偽的謙虛。」依舊是溫和而冷靜的神態。
「何不說說你讀後有何感悟?」灼灼的目光似欲戳破對方的牛皮。
微微一笑,商缺月從容地侃侃而談︰「此書作者的見解在常人看來簡直離經叛道,顛覆自古以來的聖人教誨,我卻覺得頗有道理,也佩服他能言人所不敢言,敢向千古不變的真理大道挑戰。他思考的方向是正確的,大有創見;不過思考過程卻不縝密,漏洞甚多,恐怕難抵論敵一擊,比如……」
商缺月引述書中的話,評價作者思路,說出自己的見解。不知不覺地,韋治也加入了話題。他的話不多,主要是在听,偶而插一句,卻總是恰到好處地表不了自己的理解,又引發商缺月下一步的思路。兩人的討論形成了一種互動的局面。
商缺月完全沉浸在所討論的問題中,雙眼奕奕生輝,小臉煥發著動人的光彩。她幾乎從未有機會與人如此激烈而深入地探討問題,痛快淋灕地說出自己的思考結果,即使與父親也不曾有這樣的默契。一種在茫茫人海中遇到知己的感動,使她忘了一切,把任務丟在腦後。
「……所以,能大膽突破前人已很難得,見解還不成熟完美也是情有可原的。我雖不完全同意書中所說,但也佩服作者的開創性。你說呢?韋大哥。」
「因循守舊、抱殘守缺已成了人們的習慣。世上這樣大膽求新的人太少了。」韋治自己都未意識到,他今天與商缺月說的話,比他平常三天說的加起來還多。
他一向對人不理不睬,能被他看在眼里的人實在太少,能被他視為朋友的更是風毛麟角。此刻,他決定,商憾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表哥?這不是表哥嗎?」一個梅紅衣袍的年輕公子自動加入了這一桌,他俊俏的女圭女圭臉上掛著驚喜的笑容。
冷冷地瞟了華服公子一眼,韋治又恢復了惜言如金的冷淡表情。
「對你最親愛的表弟別這麼冷淡嘛,咱們好久不見.了呢。」早巳習慣韋治冰冷態度的華服公子不以為意,暗自得意自己有超級厚臉功,不懼寒風冰霜。
「昨天才見過。」對這個超級牛皮糖,再冷的態度都不管用。
「君不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
「哼!」
商缺月好奇地看著這兩個人,被他們有趣的對話逗得莞爾微笑。他們一個冷若冰霜,一個執意要拿熱臉貼冷,好有趣!
「這位小兄弟,我來自我介紹。」華服公子熱絡地湊近商缺月,「我是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溫柔多情的帥公子李慕然,是這大冰塊的表弟。你是哪位啊?和我表哥是什麼關系?」他從未見過韋治和哪個人在一起,有那種隨和自然的表情,而且是他不認識的人!他從小就愛粘表哥,表哥那一只手數還有剩的幾個朋友,他都認識。他簡直好奇得快得內傷了。
「我叫商憾,字缺月。是韋大哥的朋友。」
「朋友?」李慕然夸張地驚叫,「表哥你居然不否認?除了穆堡主和莫言,你還有別的朋友?我怎麼不知道?」一手搭上商缺月的肩,「商兄弟,快告訴我,你們何時認識的?怎麼變成朋友的?」
商缺月不著痕跡地避開李慕然的手,「我們今天才相識。」
「今天才相識?天哪,我要昏倒了。」李慕然夸張地做了個捧心後倒的動作,令商缺月失笑。「都怪我昨夜醉在麗仙樓顧小仙的溫柔鄉里,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沒留意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商缺月玩心一起,故作嚴肅地說︰「李兄此言差矣。太陽本來就打西邊出來,什麼時候打東邊出來了?」
李慕然哈哈大笑,用力拍著商缺月的肩,笑道︰「有趣,有趣,冰塊表哥居然也會有這樣有趣的朋友。」
又猛拍了商缺月的背一下。
「咳咳……」商缺月臉孔脹紅,連連咳嗽,五官都擠作了一堆。天,他就不能小點力嗎?自己可是個縴縴女子吧!
「夠了!」冷喝一聲,韋治瞪李慕然一眼,「別動手動腳。」
「咳咳!我……咳……沒事,韋大哥,你別怪他。」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李慕然連連道歉。他一向不怕表哥的冰塊臉,只要施展厚臉功粘著他就行了。可他卻怕韋治真的生氣,誰叫自己打不過人家呢?他忙幫商缺月輕輕拍背,卻又招來了韋治的利眼。
「有事快說,沒事快滾!」韋治瞪著李慕然為商缺月撫背的手,這小于還敢動手動腳。
「嘿嘿,表哥,你可知道莫言就要回來了?」
「知道。」
「他今天就進京城。」
「知道。」
「三年不見,你就不能表現得激動一點嗎?三年耶!」
「哼!」激動非得表現在臉上嗎?
「好歹咱們幾人也是從小一塊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芳心暗許,情比石堅……」李慕然還要胡扯下去。
茶杯在桌上一頓,韋治雙眼冷芒直射過來。
「罷了,我也沒冀望你有其他反應。」李慕然放棄打動韋治的努力。真是的,喜怒哀樂都藏在冰臉下,只會冷眼瞪人。對一個剛認識的人就那麼親切,對自家表弟卻這麼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