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點點頭,離開了他的懷抱。
「怕不怕?」他輕問。
十三循著他的目光,迎澗每一道探究與估量的眼神。
然後,她回首。「不怕!」?
明笑生濃眉興味地上揚。「說說看,為什麼不怕?」
「因為他們更怕師父!」小小的面孔有了然之色。
這是她頭一遭喊他師父,稚女敕的嗓音中已有崇敬。
明笑生朗聲笑了起來。「文虎、畢玄,準備香燭,十三要行拜師禮。」
「是,教主!」
這段師徒間的對話,僅有文虎與畢玄听見。
饒是如此,也已經足夠消弭兩人心中的疑惑。
原來這娃兒年歲雖幼,卻是冰雪聰明,莫怪教主要收她為徒!
行過拜師之禮,明笑生對著教眾開口道︰「今日傳喚你們前來,除了見證拜師之禮外,尚有另外一件事。」停了停,他復抱起面色微微轉白的十三。「我將帶著十三,共赴岫山的白鹿居閉關習武。」
聞言,眾人皆有訝異之色,尤其以十二名弟子最為吃驚!
師父閉關向來不帶任何弟子,十三為眾徒之末,何幸承師垂愛?
一時之間,眾徒眼神交會,卻沒有一人敢出言質疑。
「今後教務如常運行,右有要事可向左右護法稟報,我自然會有決斷。」
「師父此番何時出關?」終于,大弟子張勝問出了口。
明笑生輕瞥他一眼,回道︰「也許一年,也許三年。」他必須救十三,也救自己。
「為師不在的時候,你們切不可怠于習武,文虎與畢玄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向為師稟報你們的進度,疏怠者定有重罰!」話甫落,他抱著十三大步離去。
「恭送教主!」眾聲齊喊,聲勢直達雲霄。
沒有人知道,兩人這一去會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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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居,日暮時分,彩霞滿天。明笑生師徒來到了山崖之巔。放眼望去,雲霞如金的大海,在群山之間緩緩地流動著,予人氣象萬千之勢。
「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他問,目光仍落在遠處的千山萬壑,似有尋覓。十三想了想,唇畔勾起了笑。
「師父,咱們在白鹿居已經滿三年了。」
「時間過得真快,不是嗎?」他調過頭來,望住了她益發清麗的面孔。?
三年來她長高不少,如今已達他胸口,是個亭亭玉立的女孩了。
迎著他的注視,十三的心忽然起了擂鼓的感受。
是因為太過于敬畏了嗎?三年來,她的天地里僅有師父,到白鹿居之前的記憶已變得遙遠而模糊,連娘親的面孔也只有在夢里才能記起!
遺憾並非全無!
然而,她更相信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如師父一般,對她傾心關照。
除了為她醫病之外,師父還教她讀書識字。
目不識丁並不是最可怕的!喪失了進取之心才更面目可憎!
十三將此言牢記于心。
「知道嗎?傳說中,腌磁是日落的地方!」
望著他俊美無儔的臉龐,十三忽然感受到師父甚于平日的感慨。
為什麼?她體內那與生俱在的陰毒,不是教師父盡數逼出了嗎?
「師父在為十三擔心嗎?」她問。
明笑生勾起一抹淡極的笑意,目光再度落向雲海的盡頭。
「妳一定要記住,不論太陽多麼強大,總有下山的時候,屆時,就是月亮上升的時候來臨!」停了停,他接口又道︰「一個人不會永遠高高在上!」
「難道師父也不會嗎?」黑瞳直凝住他映著夕陽的臉龐。這樣的光輝,每每令她失神,對她而言,師父就像是天上的太陽,怎麼會有殞滅的一天?
明笑生深深瞥她一眼,沒有回答。
「下山吧!」他率先離去,十三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到底,師父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正思索間,她的腳下一個不留神,直住山崖下墜︰
電光石火的一瞬,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攫住她臂膀,及時將她扯了回來。
抬起頭,十三對那張薄怒的俊顏扯開一抹笑!
「還笑!不怕死嗎?」他輕斥。
「當然不怕!」笑顏更甚。
「因為十三知道師父就在身邊,所以一點也不擔心!」
這一言如警鐘,在剎那間敲醒了他!?
「走吧!」他淡淡撂下話後,再度轉身朝下山的方向前行。十三微微一笑,腳步輕盈地跟隨在後。無論如何,她知道師父始終守護著她!天色漸漸暗下,十三心有所觸,不由得輕輕吟唱了起來。
朝為霞,暮成嵐,朝朝暮暮繚繞不去,永遠不分離︰明笑生听在耳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路上,歌聲低低地在山林間回繞,久久不散……
回到日月神宮,是十日之後的事。
對教主出關歸來,十二名弟子皆感到無比雀躍。
記得師父五年前閉關之後,自創了一套掌法,傳予每一個弟子,不知道此番歸來,將傳授何種功夫?每一個人皆引頸期待。
然而,對十三而言,情形卻正好相反!沒有人喜歡她!
因為,她是頭一個可以和師父閉關同修的弟子。
出于妒忌與不服的心態,十三遭到了同門師兄師弟的排擠!
掌燈時分,十三名弟子來到膳食廳。圓桌下,僅擺了十二張凳子。
十三年歲最小,自然禮讓諸位師兄弟。
正當她繞著圓桌,尋找那早被藏起的第十三張凳子時,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向前跌僕在地!當然,不是自己跌的,她相當清楚。
不過,十三並未動氣,不動聲色地站了起來。
既然沒有凳子,那麼,站著吃也無所謂。
她手仲向桌上的飯碗,才剛剛端起,右側的大師兄張勝霍地起身,正不偏不倚地撞上她手肘,霎時,陶碗摔了出去,白飯灑了一地!
「哎……真是不好意思!」張勝皮笑肉不笑地說著風涼話。
他今年十三歲,為眾徒之中年歲最大的。
十三無視于他惡佞的嘴臉,目光落在地上的白米飯,飯鍋就在桌上,她知道。
然而,她相信即使再取餅陶碗添飯,結果仍然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與生俱來的傲性,令她挺直了背脊,無言地環視眾師兄弟之後,離開了膳廳。?
「哼!跩什麼跩呀!不吃拉倒,餓死最好!」張勝得意地道。
眾人聞言不由得哄笑起來。
「教主,要給她送飯過去嗎?」大堂外,文虎輕輕地問起。
「不用了,餓一頓是死不了的!」犀利的目光冷冷地,教人不敢逼視。
文虎與畢玄雖然與明笑生為師兄弟,但還是猜不透這個令人敬畏的師兄,究竟在想些什麼。
翌日,由張勝為首,一行人來到了膳食廳。
罷踏進大門,眾弟子便見到圓桌邊上已坐了一人十三!
「豈有此理!」張勝撇撇嘴,怒氣沖沖地來到十三跟前。
「妳到底懂不懂規矩?」
十三瞧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妳給我起來!」張勝著惱地下令。
這一回,十三連瞧也不瞧他一眼,徑自喝著清粥。
見她相應不理,張勝怒意更甚,深怕她挑釁的態度令自己成為笑柄,于是伸手打落她捧起的粥碗。
十三垂著頭,盯著自己被潑了一身的粥粒,半晌沒有任何動靜。
張勝見她年幼可欺,索性腳下一勾,踢倒她坐的凳子。
霎時,十三連人帶椅飛出三尺之外,這一下,眾弟子心中皆感奇怪……
凡練過基本功的,都不可能如此輕易教人撂倒才是呀!
苞了師父三年,難道這丫頭連基本功都不會?怎麼可能!
十三由地上站了起來,口角淌著血絲,連光潔的額頭也撞出一塊不小的傷口。
所有的弟子都在等她的反應,十三冷冷瞧過每一個人,二話不說,調頭就走。
「等等,給我道了歉才能走!」張勝不願罷休地喊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