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的婚禮,更有許多規矩,許多排場,雙方不能見面更是大婚之忌。
「本王要看我的新娘子。」他視禮俗為糞土,這些八股繁文縟節皆不放在眼底。
一旁的燕兒暗暗抿著唇識趣地離開,將門合上,留下這一對在房里獨處。
「可人家還不是你的新娘子。」她不依地嬌聲道。
「待合巹之禮後自然就是了。」他的眉目含笑。
見絳雪臉一紅,那嬌俏含羞的模樣煞是好看。
按捺不住,玉磬伸手拉她往小幾旁坐下。「來,陪我飲這一盅。」
桌上正溫著一壺酒,他以手背探了一下壺身,溫度正好。
「你總是要我陪你飲一杯。」
「而妳也總是拒絕我。不過這一次,妳可不能拒絕了吧……」
倒了兩杯酒,他將其中一杯交給了絳雪。
絳雪略微猶豫了一下,縴縴素手接下了酒杯。
兩個酒杯輕輕地踫撞一下發出噹一聲清脆。
左手支頷,玉磐唇邊漾笑直勾勾地盯著絳雪喝下了杯中酒。
「爺,你為何這樣看我?」一杯酒下肚,身子漸漸暖和了起來。
「記得嗎?妳曾經拒絕同我一起飲酒。我只是想到妳再也不會拒絕我,就打心底歡喜了起來!」他仰頭一飲而盡,再執起壺添滿一盅。「絳雪啊,妳可知曉我的心意如同這一壺酒,一片情意都傾注給妳,傾注滿溢,直到地老天荒。」
他將杯中酒舉至她的唇邊。「飲了這盅。連同我的心,我的情一起飲下。」
絳雪猛地一震,覺得自己內心深處被什麼東西給重重的撞擊了。
她深深抽著氣,揚起睫毛,飛快的看了他一眼。
玉磬則是一瞬不瞬的回視著她。
「王爺……」她欲言又止,眼光停駐在他臉上。
不值得啊……絳雪在心底吶喊,她想逃,逃出他眼底那一片深情,逃出他用柔情所編織灑下的網。
但她畢竟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默默地瞅著玉磬,玉臂一抬,以口就他手中的杯,一飲而盡。
一時間全身上下都沸騰了起來。
酒意襲上絳雪的臉,她面色酡紅,帶著微醺酒意,緩緩起身。
「來,讓我為君舞一曲。」
酒的力道讓她拋開平素矜持,她就著偌大空間中旋起舞來,踱著拍子清歌烈舞了起來。
那是一曲胡旋,旋轉急如旋風,舞得纏綿意切,看得玉磬滿眼的驚艷。
她不停的放肆忘我的舞著,舞得狂野不拘,舞到直至玉磬的眼里、心底全是她那一團不斷旋轉、延燒的火紅……
那抹紅焚燒起玉磬心底的。火,在心底熾熱地焚燒,燒得他渾身發痛。
他起身追逐,那抹紅影轉眼要逃,他不讓,手勁一使,絳雪整個人便落在玉磬的懷里。
她的鬢發亂了,抹勻的妝有些糊了,但玉磬只覺得此生再沒見過像絳雪這般美麗的女子。
「若見紅顏如妳,莫怪英雄氣短。」
「人不會永遠這樣好看的,我要王爺你記住這樣的我。」她話中有話。
從不曾想過清揚冷凝的絳雪會有如此嫵媚的一面,這一照面簡直開了他的眼,也勾走了他的魂。
「胡說!本王要用一輩子的時間看盡鎊種風情的妳。」他心情出奇的好。
「爺,再飲一盅,願我們倆,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她殷勤勸酒,玉磬來者不拒。
幾杯下肚,向來千杯不醉的玉磬竟覺得奇異的困倦,手中酒杯 啷一聲落地。
「妳……」絳雪在他的眼中幻化成無數個紅影,似乎要騰雲飛去,心中竟泛起一股不祥,他直覺伸手要拉住絳雪,卻力不從心地只是手一癱,下一刻整個人便癱伏在桌上。
事先吞下了解藥的絳雪清醒的見他直直倒下,她臉上沒有半絲欣喜,相反的,她直勾勾盯著玉磬趴伏的身影,那眼光,帶著眷戀和不舍。
她緩緩伸出手,指尖伸向玉磬想拂開他臉上的發絲。
門外傳來一聲輕叩,接著一道黑影輕盈無聲地閃了進來。
她悚然而驚,立時松開了手,直起身面對來者。
尉遲棠輕巧地來到玉磬身邊,銳眼在玉磬臉上兜梭,一會兒,他抬頭,對絳雪說︰「房外的侍衛已被我制伏,趁著前廳宴客,大家分神的時間,咱們由後門離開。」
方要離開,這時屋外突然一個人影閃過--
尉遲棠警覺。「誰?」
絳雪眼銳,「燕兒?」
尉遲棠直覺作勢要往燕兒昏穴一點,哪知燕兒卻咚一聲雙膝跪地。
「小姐,請妳一起帶我走吧。」
「燕兒……」絳雪眼神不解。
「小姐,燕兒知道妳心不在此,這宅里只有妳一個人將燕兒當人看待,燕兒也只認妳是我唯一的主兒,不論妳到哪兒,燕兒是跟定妳了,所以,請妳別趕我走,讓我跟著妳,好在路上服侍妳啊。」她磕頭。
「燕兒,妳快起來。」
她搖搖頭,一臉固執。
絳雪心軟了,她抬起頭,無語地望著尉遲棠。
見她水眸盈盈含著懇求,本想反對的尉遲棠也只能長長地一嘆。他點點頭。
「就依妳吧。」
※※※
一直至吉時已到,卻不見新人拜堂,碩親王府的貴賓們面面相覷時,眾人才感覺事有蹊蹺。
豪格和博爾齊率先尋到了耦園,卻發現不省人事的王爺,而新娘子……芳蹤已杳。
第八章
「醒了,主子醒了!」
玉磐睜開眼的第一句話便問︰「她在哪里?」
他的雙眼澄然,毫無半絲睏意。
守候他左右三天三夜的豪格和博爾齊見他清醒臉上先有喜色,待听見玉磬這一問兩人互望了一眼,都有大禍臨頭的感覺。
「回王爺,絳雪姑娘她……」博爾齊猶豫再三,不知如何開口。
那壺酒!
「我醉了多久?」
「回王爺,三日。」豪格回話,「大婚當天到了拜堂吉時卻發現王爺和……絳雪姑娘蹤跡已杳,又喚不醒王爺,連忙傳御醫過府,診出是十日醉,說是等十日醉藥效退去,爺自然會醒來。于是屬下只得在旁守著……」
十日醉,顧名思義十日方醒,可玉磬的內力修為頗為深厚,這十日醉的效力比御醫預估的短。
「她逃了是不是?」玉磬緩緩支起身,他的語氣鎮定,但四周卻緩緩升起一股黑色的狂焰。
見兩人沉默,好半晌,他不動也不說話。
玉磬下了臥榻,一雙隼眼緩緩地環顧這新房--
大紅絲被上繡著七彩綃金鳳凰于飛的圖樣,桌子上是她身上卸下的描金霞帔和未曾戴上的鳳冠。
她盈盈含笑,溫存的與他對飲一盅。
她為他狂舞著一曲胡旋。
「我要你記住這樣的我。」她說,殷殷笑語。
而現在呢,彩鳳月兌囹圄凌雲騰空而去,徒留下一屋的金銀珠玉。
瞧見了妝台上的一抹綠,他眼一眯。
是他贈與的璽戒。
他拾起。
「拈指環相思,見環重相憶,願君永持環,循環無終極。」
言猶在耳,人卻已杳。
皞月劍與古琴已不在原處,所有他所賜與的東西,她一樣也未帶走,這時玉磬終于明白了……
一切的殷勤、溫婉全是騙人的假象。
騙人的!
璽戒被他信手一拈,成了粉屑飛落一地。
然後,他雙手緊握成拳,砰的一聲捶向牆去,嘴里發出野獸般的厲聲長嗥。
這聲狂叫把豪格、博爾齊震撼住了。他們倆手足無措的面面相覷,再瞅著玉磬,不知如何是好。
他失控地狂笑了起來,揮臂搗毀了嫁衣和一屋子的桌椅。
「絳雪、絳雪,妳負了我、妳負了我,妳竟辜負了我--」他目眥盡裂,憤怒一掌擊碎了映著大紅囍字的妝台。
室內寂靜,只剩他重重的喘息聲。
再旋身,眼底是一種深沉的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