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你的!」
所有的力氣,也只能說出這三個字,她飛快地沖向緩慢停靠的火車。
動作劇烈,一直遮在脖頸兩側的卷發飄飛起來,隨即他看到就只有背影。
那一眼仿佛只是錯覺——
潔白的頸間肌膚上,好像有淡淡的吻痕,像春風吹下的落紅。
肖成樞忍不住揉了揉眼,是……看錯了吧?
第十五章分手
餅了中秋之後,天氣開始涼下來,街頭的桂花盛放,柚子當季,新來的前台阿容DIY蜂蜜柚茶給大家喝。
「清火排毒,超滋潤。」女孩子遞一杯到肖成樞面前,「老大,喝一杯吧。」
肖成樞一口氣喝完,杯子擱在一邊,繼續看新拍的片子。
阿容吐了吐舌頭,「看來火氣還是很大……」
「啊,嘉爾姐走了,整個宜城的氣氛都很低迷。」
「干活去!」肖成樞頭也沒回,「再提那個人渣的名字,扣工資!」
「哇哦,好殘忍……」閑聊的人散開,但還是一句涼涼地飄來,「還是嘉爾姐在的時候好……」
握著鼠標的手指緊了緊,心里一陣煩躁。顯示器里的人臉上痣太多,怎麼P都P不完。肖成樞把鼠標一扔,拎起車鑰匙出門,漫無目的地一頓亂逛,並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最後把車子停在了自家門口。
鑰匙插進鎖孔的那一瞬,血液驟然往上一涌,幻想是那樣猛烈又清晰,以為門會被從里面拉開。
然而沒有。當然沒有。那個人渣已經走了。說走就走了。而自己,也有大半個月沒有在這里睡了。
比起時刻有熱飯熱菜供應的家里,這個房子空曠得太過寂寞了,而以前竟然沒有發覺這一點。李嘉爾那個能把任何地方弄得一團亂的女人,很有本事地佔用了這套房子的全部地界,除了他的臥室。
問題是……他懷疑他的臥室也曾經被她佔據過……
這是最大的問題,一團亂麻中最核心的那個結,一切都是由它開始——他,懷疑自己和她之間發生過什麼。
可惜的是,這種問題永遠得不到證實。總不能打個電話去問「喂,我們是不是上床了」吧……肖成樞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要一閉上眼楮,雪白肌膚映著漆黑床單的艷麗景象就在眼前,那是他一直以來幻想中的天堂,但,他知道這次不是幻想。
一定發生過什麼。
樓上的房間仍然封塵,她走之後他沒有打開過。露台上的菊花開了,發出一股凜冽香氣。忘了是哪天,兩個人關店回家,在河邊看到一個賣花的老頭挑著擔子回家,攔下他買了兩盆花。一盆文竹,放在店里櫃台上,還有一盆就是杭菊。小小的白色花朵,在菊花無數個品種里屬于非常不起眼的一個。但听說它曬干了泡茶的效果最好,嘉爾把它往肖成樞懷里一塞,「你火氣大,吶,抱著你的藥。」
秋天干燥,小時候的肖成樞常常在九、十月份流鼻血。肖媽媽都要給他炖銀耳湯滋潤清火,嘉爾自然也是跟著從小喝到大,在外面還常常抱怨喝不到正點的銀耳湯,額頭上長火氣痘了雲雲……今年她又喝不到了,不知道長了沒有……
思維的觸角一旦踫到她身上,就像被燙傷了似的迅速縮回。他抽完一支煙,不想再待下去。剛下樓,接到趙遠電話︰「喂,二十號怎麼過?」
「沒空。」
「哇靠,你今年打算跟女朋友過?搞什麼啊,把張雨宵一起帶出來就是啦,二人世界的機會多得是,一把年紀了,生日可是過一年少一年……」
九月二十號,他竟然忘了,這是自己的生日。
「你們看著辦吧,」他吐出一口氣,「別再弄蛋糕了,直接堆一疊現金就好。」
那天很快就到了。一頓大餐之後,照舊去K歌,音響開得巨大,整個包廂都像是震動。肖成樞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張雨宵坐在他身邊,在震耳欲聾的音樂里,必需大聲對方才听得見︰「生日有什麼願望嗎?」
「一把年紀,當然是希望晚點死。」
他說。眼楮里有點散漫的光,在光怪陸離的燈光下,一閃即逝。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拿起來瞄了一眼來電號碼,忽然坐正來,緊跟著起身出去。
二樓的位置,憑欄可以看見巨大的一樓大廳,長長的水晶燈從四樓樓頂直垂下來。這是宜城最大的娛樂城,從它開張起,他們就圍繞這個水晶燈的價格產生過無數次的對話,嘉爾說︰「他媽的,沒房子安這樣大的燈,至少要在這樣的燈下拍婚紗照!」
明明是已經一句淹沒在記憶里的廢話,卻如此鮮明地在這一刻浮現。
大概是因為,在這個時候接到她的電話。
手機鈴聲持續地響著,手指停在接听鍵上,卻遲遲沒有按下去。鈴聲沒有他想象中響得久,等他想接的時候,猛然停了。
指尖頓了頓,撥回去。
短暫的鈴聲之後,那邊接了︰「嘿,壽星,」她的聲音傳過來,「剛才去五谷輪回之所啦?」
仍然是她特有的、有點輕松有點懶散的語氣。
棒著電波,仿佛能看見她嘴角微微勾起的神情。如果沒有換發型,大翻卷的亂發垂在肩上,在燈光下,會有一層毛蓬蓬的柔光。
難以言喻的,心竟然會這樣酸。她的臉在腦海中這樣清晰,被時光反復銘刻。她不是第一次離他這樣遠,但他卻是第一次,因為她此刻這樣遠離他而感到疼痛。這疼痛是這樣的真切,像一根細繩拴在心尖,一寸寸地收緊。一句話都沒有說,喉嚨卻已干澀,說不出話來。
「喂?」那邊傳來疑惑的追問,「听得到吧?生日快樂哦!」
「換發型了沒有?」他終于開口。
「什麼?」
有點詫異的聲調,如果她在面前,他一定可以看到她右邊的眉毛微微揚起來。
「不要換。」他說,「不要換。」
那邊靜了下來,通過電波傳來的他的聲音,是這樣的低沉,輕微的沙啞里,有著讓人誤會的深情。
是她听錯了吧?
嘉爾握著話筒微微吸了口氣,「干嗎不換?我燙了兩次,發質全壞了,正要去剪掉。」
沒錯,她又開始跟他唱反調,他們彼此抬著杠,已經抬了二十多年,肖成樞忽然找回一點熟悉的自己,「敗類,叫你不要剪!」
是的,就是這樣。不要忽然莫名的深沉,那會讓她無法控制地亂想,這樣的肖成樞才是正常的,這樣的相處方式才是正常的,嘉爾的聲音真正輕松起來︰「憑什麼呀?!你管天管地管老婆,還管到我的頭上來了?我周末就去剪,有本事來把理發師干掉啊!」
「去就去,不要以為我不會去!」
開玩笑地、賭氣似的,說出這一句,連日來的積郁忽然一掃而空。
眼前忽然一片明亮,水晶燈光華閃爍,輝煌迷離,美得如同夢幻。
沒錯!去上海。
他一回到位置,張雨宵立刻發現了他的臉上仿佛帶著一層柔光,「心情好了?」
「好了一半。」
他答。聚會散場的時候,送張雨宵回家,走到半路,張雨宵忽然叫他停車,下來向廣場走去,在景觀竹前的石椅上坐下。
「怎麼?」
「你不覺得這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嗎?」她淡淡地說,「我們聊聊。」
這樣的張雨宵,淡定之中有淡淡的傷感,但夜色幫她做了掩飾,「今天離三個月還有40天。」
「嗯。」
她從包里拿出一只盒子,打開來,是一對情侶戒指,「這本來是打算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在你送我回家之後請你上樓坐坐,你會溫柔地替我戴上,我也會幫你戴上,然後我們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她輕輕地微笑了一下,「不過我想現在用不上了。喏,生日禮物還是生日禮物,不過浪漫還是送給你和心愛的女人享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