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緊嘴。「我不跟妳爭這個。」
唐寶兒望她一眼,似乎只覺得有趣。「然後,胡孟杰來了。他來找『羽化』。」
「又是『羽化』!」她冷笑。「你們這些人,走火入魔。」
听到她的話,唐寶兒皺眉,搖頭。「池姐真是胡涂,怎麼會把這麼珍貴的石頭交到妳的手里?」
「然後呢?」
「池姐告訴他,『羽化』不在她的手里。」她頓一下。「孟杰不信,我自然也不信。」
「姑姑沒有說謊。」
「我應該猜到的,因為池姐從來沒有說過她把『羽化』賣掉了。妳出現之後,我自然就明白了。但是那個時候,我以為池姐只是舍不得,不想把『羽化』賣給其它人,才會這樣說。」
「但是這些,都跟雪君姐沒有關系。」
唐寶兒嘆氣。「新羽,妳應該耐心一點比較好。」
她壓下心頭又竄起的怒火。
「池姐死後,我太想知道『羽化』是不是藏在池姐的家了,所以,我進去過池姐的公寓。那是我犯下的最糟糕的錯誤。」她惋惜地低喃︰「我不應該犯這種錯的,但是,『羽化』實在太迷人了。」
她搖頭。「妳不可能進來的。」
「可以的。」她輕輕地笑。「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
他放輕了腳步,平穩呼吸,听見天台上傳來的聲音。那是……唐寶兒?
「我找上了你們大樓的管理員,從他身上騙到了磁卡。」她解釋。「有了磁卡,要進出這棟大樓就容易多了。至于鑰匙……那就更容易了。」
「管理員先生……」她喃喃自語,想起一個月前,謝雪君偶然轉述給她的噩耗。「他不是瓦斯中毒……那也是妳的杰作?」
「妳知道,男人是很要面子的。妳那位管理員先生,每次要跟我出來,都要把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樣,好象他還是外商公司的經理,而不是一個中年失業的大樓管理員。跟我見面,他也總是要選在不會遇到熟人的地方--像是怕我想起他現在的身分、會看不起他似的--要不是我堅持,他還不肯讓我進他家呢!所以,我一直以為我跟他的交往,不會有認識的人發現。」唐寶兒頓一下,遺憾地說︰「但是,謝律師看見了。這實在麻煩,我不能冒這個險。」
她瞪著輕松談論謀殺的凶手。「妳因為這樣殺人?妳就因為這樣殺人?雪君姐沒有看見那個人的臉!」
「我不知道。我不可能去追問謝律師到底有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臉,不是嗎?萬一,反而弄巧成拙呢?」唐寶兒嘆氣。「我也會害怕呀……我真的不能冒險。新羽,妳要知道,我真的還挺喜歡謝律師的。」
她感覺到身體在顫抖,一直壓抑的怒火終于無法控制。「唐寶兒,妳不是人!」
「或許吧,殺了這麼多人,我已經沒有感覺了。」唐寶兒凝視著她,一邊無意識地把弄手上沾著血的冰鑿,形狀美好的唇揚起一個鬼魅的弧度,配上溫柔的表情,在清冷的月光下,教人不寒而栗。「新羽,妳知道嗎?殺人,其實並不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
突然,她察覺到唐寶兒的背後,樓梯口處有一些動靜。還不確定是什麼,一只手已經敏捷地從背後抓住正朝她逼近的凶手手腕。「唐寶兒!」
他的動作快,卻不夠狠。唐寶兒的縴指翻舞,冰鑿迅速從被束縛的右手落入左手,用力往後就是一戳。
他往後抽身,卻抽得不夠快,冰鑿刺入肉,穿進他的大腿。他抽氣,收緊腿部的肌肉,迅速握住把柄,奪過凶器。
黑色的長發旋舞,遮斷狂亂的月光。一聲喘息,刀鋒已經從背後架上他的咽喉。腥紅的液體滑下。
「寶兒!」
唐寶兒抬起頭,用沒有持刀的手將長發挽到耳後,在他耳邊柔聲勸道︰「孟杰,我勸你最好別動。我說過,女人為了活命,有時候必須做出非常之舉。我學過武,你要知道,你是打不過我的。」
他的喘息粗重,握住還插在大腿上的冰鑿,什麼也感覺不到︰心跳的聲音清楚地在耳膜鼓動。他的動作,追不上她的速度。
「寶兒,妳放開孟杰。」
「他傷害妳。」她提醒她︰「比起妳,他更重視『羽化』。」
他低聲說︰「不是的。」
「你說謊。」她好整以暇地加深力道。血染紅了整片脖子。「我討厭說謊的男人。」
「寶兒!」她咬緊牙,聲音開始發抖,眼中充滿驚慌。「妳放開他!」
「傻孩子,妳就這麼愛他?」唐寶兒哀憐地看著她,緩緩搖頭。「沒有用的,男人這種見異思遷的動物,只能當作工具而已。妳這種個性,一輩子要吃虧的。」
「妳想要『羽化』,我給妳。」一邊說著,她伸出手,褐色的琥珀在月光下閃耀光芒。「妳放開孟杰!」
她的動作頓住,淡色的瞳孔注視她掌中的寶石,透出奇異的光。「這……就是『羽化』?」
他看著一步步靠近的女主角,捕捉到她眼神中的暗示,趁著背後那人失神的瞬間,頭往後一撞,身體往下縮,拔出一直插在腿上的冰鑿,回身,手中的武器順勢射出。
抽氣聲。血花飛濺。一切,回歸沉靜。
唐寶兒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的兩人,淡色瞳眸中的神情不知是驚訝,或是痛楚。
月下,美人獨立,淺綠色的衣袖隨著強勁的夜風翻飛。一行血淚,從瞠大的左眼流下。冰鑿直沒入底。
他的驚魂甫定,心跳聲激烈地在耳膜敲打著,沒有感覺到腿上的疼痛,只楞楞看著眼前淒詭的景象。
驀地,唐寶兒扯高嘴角,露出一抹歪曲的微笑,舉步往前直奔。他回過神,抱住還沒有適應事態發展的女孩,往旁邊一滾。
唐寶兒沒有停住,沖過天台邊緣的欄桿,從十八層的高樓頂飛墜而下。
第十章
朗朗晴日,空氣里還帶著一絲涼意。
他推開門,清朗的藍天放肆地在眼前延展。穿著黑衣的女孩背對著門,在天台的中央抱膝席地而坐,烏黑的短發被風吹得紛亂,嬌小的身體彷佛被整片晴空包圍在懷中。
他斜靠著門梁,右手輕輕摩挲著下頰,嘴角勾起溫柔的笑,靜靜凝視摯愛的背影。
清明,沒有陰冷的紛紛細雨,溫煦的太陽一直掛在天空中,彷佛要彌補之前的缺席。最後的冷氣團已經離開,冬天終于完全過去。
這一樁連續殺人案,鬧得沸沸揚揚,經過兩、三個星期的喧擾,就像台灣所有的新聞事件,熱潮逐漸隨著時間消退。「曉夢軒」回到原有的平靜,但是偶爾,還是有好奇的客人尋上門來。
張敬德沒有死,目前正在醫院中療養。那把銳利的冰鑿沒有真正傷及腦部,只讓他失去了一只耳朵的听力。
至于他涉案的部分--盡避謝雪君死亡的當日,大樓的監視錄像帶確實拍攝到了他和唐寶兒從停車場出入的畫面--根據警方事後的推測,唐寶兒應該是一直在八樓守株待兔,趁夜歸的謝雪君開門時,用鈍器從背後將她擊斃,然後經由樓梯將尸體運上頂樓,完全避開大樓監視器的範圍,因此管理員才會沒有發現異常--但是對于唐寶兒的罪行,張敬德一概否認知情。
不過,法官會不會采信他的說法,尚不可知。
因為這件事,幾個住戶遷出了大樓。連續死了三個人,這棟屋齡不算太舊的大樓,已經被認為是凶宅。
這一陣子,他一直找不到時間跟她詳談,關于他們、關于「羽化」、關于發生的這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