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不出來。」
她嘆口氣。「因為我喜歡你。」
「啊?」
「田野,我喜歡你。」
「啊?!」他瞪大了眼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搖搖頭,舉步繼續往前走。
「等……等等!」他追上來。「呂奉先,你剛剛說……」
「田野,好話不說第二次。」
他瞪她一眼。「這是第三次,因為你剛剛已經說了兩次,再多說一次會怎樣?」
「不怎麼樣。」她揚高下頰,「只是我不想說。」
他恨恨地吐了口氣,臉上殘留的紅暈遲遲無法退去。「你喜歡我!」
她不理他。
「你喜歡我?真的嗎?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他扣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要求一個答案。「我以為你只把我當成住在對面的討厭鬼!」
「田野,你真的不是普通的笨。」她撇撇嘴,無法控制臉上燒炙的灼熱,「如果我不喜歡你,干嘛生這麼久的氣?一個住在對面的討厭鬼終于有人要了,我替你放鞭炮都來不及。」
他澀澀地回答︰「或許是因為你專屬的玩具被人搶走了?」
「哪有這麼難玩的玩具?我從來不覺得你好玩過。」她慢下腳步,望向天上明亮的勾月。「所有的理由,我都想過了。可是沒有一個能夠解釋為什麼我會站在你的宿舍門口,听著你的室友告訴我︰你帶了女朋友去阿里山慶祝生日,眼眶里充滿著的,是幾乎忍耐不住的淚水。這幾年,我不跟你說話、把你當作空氣、根本不想理你,因為我太生氣了。說到底,那只是因為我喜歡你。」
「真的嗎?」許久,他終于悶悶地開口。
「什麼東西真的?」
「你因為我去了阿里山哭過?」
她的臉又紅了。「才沒有!」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
「我說的是‘幾乎’!」她死不認帳,「要是我真的因為你哭了,你還能活到現在?」
他看著她,向來凶悍的眼神轉柔,「……哪,對不起。」
「沒什麼對不起的。」她低頭承認,「如果沒有那件事,我不會承認自己對你的感情早就超過了朋友。而且即使是在那天以後,我也花了將近七年的時間,才終于看清自己的心情。套句疇哥最喜歡說的話︰人生,沒有多走的路。」
「又是我哥!」他不是滋味地嘀咕︰「你還真是喜歡他。」
「田野,你夠了吧?」她看向他,「老是吃疇哥的醋。他是你哥!」
「要不是他是我哥,你以為我會忍到現在?」他倔強地說︰「早就蓋他布袋。」
「田野!」
他沉下臉,不說話,伸手拉過她牽著的單車。
「做什麼?」
「我現在是你的男朋友了吧?」他怒聲說︰「幫你牽個腳踏車,是男朋友可以做的事吧?還是你覺得這樣也不行?」
瞥過他忿忿的表情,她忍不住笑,悄悄拉近兩人的距離,就這樣挽著他的手臂往前走。
他沒有作聲,目光筆直望著前方,假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陽剛的臉燒得更紅了。
「嗯,奉先……」
「……奉先?」她拾高眉,「我剛剛是不是听錯了?」
「沒錯!」他凶巴巴,一副不高興被抓小辮子的模樣,「我等了十幾年,終于當上你的男朋友,難道沒有資格叫你的名字嗎?」
「我只是覺得,就第一次而言,你叫得很順口而已。」
「當然很順口!你不知道我練習了多久。」他咕噥道。何況,這不是第一次,早在很多年以前,在她沒有注意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叫過她了。
她低頭微笑。
這個,就叫做幸福。連這樣普通的細碎口角,都能讓她感覺到無比的溫暖。
「你真的……喜歡我?」
這個男人,平常一副凶悍粗線條的模樣,到這種時候,卻一點安全感都沒有。她嘆氣。「田野。」
「干嘛?」
她微微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下他的頭,素淨的唇移向他的臉頰,輕輕擦過那兩片冰涼的薄唇。
陡然遭到襲擊的男人楞在原地,完全失去反應能力。
糾纏十幾年的思念,兩人第一次的親吻。
放開他的嘴唇,她凝視著那雙精悍的眼楮,認真地說︰「我喜歡疇哥,那是我的初戀,七年的初戀。可是,田野,從我作了那個便當,到台南去的那一天開始,我心里沒有放過其他的人。到今天,早就超過了七年的時間。我自認,已經對你很公平了。」說到這里,她的聲音轉冷︰「你要是還要計較的話,明天以後就不要在我眼前出現。」
他眯起眼楮,似乎還想說什麼,掙扎兩秒,終于還是放棄了,低聲開口︰「你知道,我喜歡你,從第一次偷看你的內褲,就喜歡你。從來沒有真的變過。」
「還用你說!」她好笑地睨了他一眼,「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我管其他的人知不知道!你不知道,什麼都沒有用!」他嘀咕著抱怨︰「你到底明不明白,要一個男人一天到晚開口說這些,有多丟臉啊?一點也沒有感動的樣子。」
「我看你倒是挺喜歡說的,根本一點也不覺得丟臉。」
「奉先!」
她笑,悅耳的嗓音在沉靜的夜里回蕩。
「……所以,你真的不生我的氣了?」他小心翼翼地再次確認。
「我的氣,早就已經消了。從你那天上天台找我開始。」
「那天?那是一個月以前的事!然後你到今天才告訴我?」
「我喜歡看你傷腦筋的樣子。」她揚高下頷,「而且田野,你早該知道了,我就是好強、又不溫柔、個性別扭、從來不會說一句好听的話……」
他舉高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嘆氣,「反正,我就是喜歡你。這樣,你滿意了嗎?」
她凝視著他,微笑不語。
男人原本惱火的表情,在看到她的微笑後,慢慢淡去,低下頭,再次覆上她柔軟的唇瓣。
明月孤懸,欣羨地窺視天底下兩情相悅的人兒,北風拉起雲的帷幕,遮斷太過明亮的光線,體貼地將獨處的空間留給戀人。
棒閡七年的心,終于找回重合的軌跡。
「咳咳。」
男人猛地抬起頭,看向呂奉全尷尬的表情,俊臉倏地跟著燒紅。「小全?」
「對不起啊,姊、野哥。」呂奉全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眼前的兩人。「可是你們擋在門口,我進不去。」
「呃,沒關系,是我不好……」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種場面,簡直尷尬到了極點。
突然,冰一樣的聲音響起︰「小全。」
田野眨眨眼楮,驚訝地看著懷中的女孩站直了身軀,一臉若無其事。
「是,姊。」
「幫我把腳踏車抬上去。」說完,女將軍便頭也不回地走進公寓門口。
他楞楞地看著戀人消失的背影。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這就叫做「處變不驚」嗎?
呂奉全像是明白了他的感受。「是啊,野哥,我姊就是這樣的,愈是可怕的場面,她愈找得出辦法解決。你要知道,她連砍雞頭的時候,眼楮也不會眨一下的。我們系上的教授,到現在還會稱贊我姊姊,說她是少數他看過,第一次參觀尸體解剖時臉色完全不會發青的學生。」
他轉回頭,瞪著一臉認真的鄰家小弟。
呂奉全嘆口氣,無奈地點頭。「我有時候都在想,爺爺給我姊取的那個名字,實在是再適合她不過了。所謂的‘天下無敵’,形容的,也就是像我姊這樣的人。從來沒有一件事可以難得倒她的。」
「呂奉全。」女將軍威嚴的聲音再次在樓梯間響起。
「啊,野哥,我要上去了!」呂奉全搬起深紅色的單車,迅速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