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露出賊笑。畢竟,成績排名上沒有辦法甩開他這件事,已經夠母老虎嗆的。國中三年,大大小小的考試加起來,總共二十五次平手,如果要再加上不定期的科目評量考,更是不計其數。
而唯一一次分出勝負,是他贏了。
為了讓母老虎印象深刻,天曉得他這三年來可是天天枕戈待旦,每次考試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深怕一個不小心,讓母老虎扳回一城,那之前的努力就完全付諸流水。
幸運的是,老天爺似乎是站在他這一邊的。雖然從第一次之後,就沒能讓他拿下第二次勝績,但也沒讓母老虎有雪恥的機會,就連模擬考這種不可能滿分平手的情況,都能讓他跟母老虎僥幸戰到每次平手。
以他對呂奉先的認識,這將會是她一輩子引以為恥的紀錄。想到這里,他差點在馬路上放聲大笑起來。實在是太過癮了,不枉他三年來這麼辛苦。
夏天的陽光猛烈,他一路跑回家,已經是滿身的汗,本來想要直接去按對門的門鈴,遲疑一下,還是先回家沖了個澡。他可不想讓母老虎皺著鼻子,直接當他的面把門甩上。
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扮。嗯,母老虎不喜歡男生穿短褲,所以他套了長褲,白色的T恤感覺像是要去運動──他可沒有打算讓她誤會他是專程來找她的──稍微撥亂前額的劉海,免得剛剛梳理過的頭發看起來太過整齊。清乾淨喉嚨,準備好萬一吵起架來不會輸。萬事俱備,正打算伸手按呂家的門鈴,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野哥,你在做什麼啊?」
他嚇一跳,轉身看到呂奉全一臉疑惑地盯著他瞧。他感覺到臉開始燒燙。「小……小全,你怎麼會在這里?」
呂奉全看著他,很無奈地嘆氣,「拜托,野哥,這是我家耶,我不在這里,要去哪里?」
問題是……他站在這里多久了?不會他剛剛那些準備動作全給這小表看光了吧?他覺得剛剛才洗掉的汗又統統冒了出來。「呃,我是問,你剛剛去哪里?怎麼會從外面回來?」
「我去才藝班啊。今天學書法。」
是了,今年秋天要上國中的奉全跟他姊姊一樣,從小就學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才藝,不像他們家,完全是自由放任制。哥哥完全沒有上過任何的才藝班,連他也只是在學校的團體活動課學了一點跆拳道,連才藝都算不上。
「野哥,你來找我姊啊?」
他的臉更紅了。「我干嘛找你姊?」
看起來很老實的呂奉全抓抓頭。「喔,那野哥我先進去了。」
「喂!奉全!」眼看著門就要關上,他也顧不了面子,出聲喊住就要進門的男孩。
「啊?還有事嗎?野哥。」
「幫我叫你姊出來。」
呂奉全驚訝地看著似乎得了健忘癥的鄰居。「我姊?可是,野哥你剛剛……」
「我……我突然想要問問她考得怎樣。」他結結巴巴地說︰「反正你去叫她出來就對了。」
呂奉全歪一下頭,一雙和母老虎神似的眼楮困惑地看著他,許久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就在他幾乎要開口跟他說不用了的時候,一直用詭異眼光看著他的呂奉全卻突然乖乖點頭。「喔,好。」
他還以為他想說什麼咧!結果只是一句︰「喔,好。」他擦掉額前的冷汗,松一口氣。幸好奉全沒有他姊那麼刁鑽,否則光是他前後不一的說詞,依母老虎的個性,就可以跟他耗上半個鐘頭。
「你找我?」熟悉的聲音。就是這個乾淨沉穩的聲音,讓她從小學到國中,一連拿了不少個演講比賽的獎狀,無往不利。也是同樣一個聲音,讓他每次听到,都忍不住為之咬牙。
「對啊。」他收斂心神,開始進入備戰狀態。「今天成績單出來了。」
她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奇怪,和平常不太一樣的眼神里似乎閃過一些什麼。「是嗎?」
「你不去拿?」
「不加作文,六百四十一分。」
他瞪著她。「你已經去過學校了?」
她嘆氣。「田野,拜托你,用用腦袋好不好?如果我已經去過學校,怎麼可能不知道我作文拿幾分?」
他覺得腦中有一根筋「啪」地一聲斷裂。別生氣別生氣!他努力安撫自己,他今天來不是讓自己生氣的。「那你算得還滿準的。加上作文是六百八十三分。」
「田野,你沒事去問我的成績做什麼?」
「誰要去問你的成績啊?」他努力忍住臉紅,嘴硬著不肯承認,「是老師告訴我的。」
「老師為什麼要告訴你這種事?」
他故作輕松地聳肩,「因為你的分數跟我一樣啊。」
她看著他,沒有說話。
十五歲的女孩,已經俏悄開始綻放屬于女性特有的香氣。他這才注意到︰母老虎這兩年是愈來愈漂亮了。當然啦,她本來就是媽媽常常說的那種美人胚子。長而卷的黑色頭發,像瀑布一樣披散在縴細的肩膀上,水亮銳利的大眼楮,挺直的鼻梁,搭配一雙略偏厚的唇,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訴說。皮膚很白,就和呂媽媽一樣,沒有太多的青春痘──他不禁慚愧地想起自己不听話的皮膚,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那些討厭的青春痘消失──一百六十出頭的身高,不知道是不是姿態的關系,總給人家不只這麼高的錯覺。還有她的胸部……
臉一下子紅了。該死的!他偷偷斥責自己,這可是母老虎啊!你想她的胸部做什麼!
話說回來,以前的母老虎雖然漂亮,卻是那種洋女圭女圭似的漂亮,沒什麼變化,看久了,他也麻痹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老虎改掉了喜歡噘嘴的習慣,加上原本就冷冷的高傲表情,他不得不承認,還真的是班上同學說的那樣︰呂奉先已經不能用「學校最漂亮的女生」這種模糊的說法來形容了。「校花」這個頭餃,才更適合她。
花兒……還在待放階段,便已馨香暗流的嬌艷芳華。
看得呆了,他沒有發現自己一直盯著她不放。
「你來就是想說這個?」
「啊?」
呂奉先歪頭看著他,沒有被激起預期中的不悅反應。「我問,你來難道就只是想跟我說這個而已嗎?」
他楞一下,不知道母老虎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脾氣這麼好?「啊……」
「如果是的話,那謝謝你。」她冷冷地朝他點頭,一副就要關門送客的樣子。「我明天會去拿成績單。」
謝謝他?這是他認識的母老虎嗎?他瞪大眼楮,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喂。」
「還有事嗎?」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覺得母老虎突然離他好遠,完全不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驕傲又剽悍的漂亮班長了。他不喜歡這樣。
「那個……恭喜你。」嘟囔了老半天,他終于逼自己擠出這句話。
呂奉先眨眨眼楮,似乎也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兩個人就這樣在樓梯間互瞪著,原本敵視的氣氛像是被摻進了什麼,開始變得曖昧。
她先別開了頭。「我……我也是。恭喜你。」
說完,她便關上大門,回到自己家里。
他傻楞楞地站在原地,青春期少年獨有的高瘦身軀動也不能動。
罷剛他看到的,是真的嗎?母老虎笑了?而且是對他?
「真是有夠詭異,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男孩倔強地喃喃自語,卻沒察覺到自己的嘴角早已不自覺地笑咧開來。
第四章
前天全家到醫院去看爺爺。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重病的爺爺總是在加護病房和死神掙扎。在醫院度過七十歲大壽,爺爺還是愉快地笑著,看不出一點下舒服的樣子。他說有家人,還有這麼多漂亮的護士小姐在旁邊陪他過生日,這才是千金難買。以前不會覺得,可是昨天看到爺爺的笑容,心里卻只覺得難過……這是代表我終于長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