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她的臉發燙,心狂跳,急急避開他的視線,垂下了臉。
「我帶怒出來散步。」她答著,希望自己的聲音沒有泄漏她的緊張。
「它呢?」冰冷的嗓音帶著淡不可聞的戲謔。
「嗄?」她一愣,左右張望,果然不見怒的身影,略微緊張的輕喚︰「怒?」
糟糕!她只顧者發呆,竟沒看好怒,山莊是麼大,怒又是只天生的路痴狗,這下子恐怕又要找上好一會見了。
她焦慮的喊著怒的名字,一面向前尋去,秦練宣沒說話,只是跟在後頭,十分鐘過去,她找著找著,自己竟也開始有些迷路了,她回頭發現秦練堂還跟在自己後面,松了口氣。
「幸好你還在。」不然,一個人半夜在山莊里迷路可不好玩。
听說秦伯伯當初為了躲避仇家,刻意將庭院設計成大迷宮,顯然她又再度踏入秦家提供給仇人專用的陷阱里了。
「原來之前你都是這樣迷路的。」秦練堂看她松了口氣的模樣,口吻有幾分慵懶調侃。
「嗯。」桑芙然尷尬地應了聲,想起自己好幾次為了找怒而在山莊里走失,最後都由秦練堂尋回。
「你這麼輕松,好像認定我不會迷路?」他淡淡說著,分不出是否在開玩笑。
「嗄?」桑芙然嚇了一跳。「難道你也不知道路?」
「我為什麼要知道?」他輕哼著,十分理所當然。
「可是……這是你家。」桑芙然溫溫的口吻變了調,有些急了。
「誰規定人不能在自己家里迷路?」相較于她,他顯得鎮定而無聊。
他究竟在玩弄她,還是認真的?听著他無所謂的口吻,桑芙然嘆了口氣,有點頭痛。
平日,他明明都是認真冷漠的模樣,怎麼這種時刻反而變了樣?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桑芙然認命地問。
「等天亮。」他淡淡回答。
倒不是他故意耍她,精心設計過的庭院,確實困過不少僕人,就連他,也必須靠建築物的方位來辨別出路,只不過正是月初,月色太暗、天太陰,加上薄薄的霧氣掩蔽,視野極差。
桑芙然看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路,可表情卻無動于哀,絲毫不被影響的樣子,忍不住想嘆氣。如此下去,恐怕真要等天亮了。
而冬天的天光亮,大概也是七點左右,算起來還有六個多小時,這漫漫長夜,難道他們真得在這里度過嗎?
「那怒怎麼辦?」想起怒會在山莊里的某個角落找不到路,桑芙然總是于心不忍。
「你管它!」連只狗都能讓她擔心成這樣,秦練堂心口有些悶。
「可是……」桑芙然猶豫著。
「要找你自己去,迷路我不管。」秦練堂淡漠地說著,靠著花圃旁的矮石牆坐下。
「你……」她看看打定王意不走的秦練堂,再看看眼前錯綜復雜的幽暗小路,下了決定。「那……你在這里等我,我到前面再找找看。」
懊死!她就真的這樣拋下他了?!
看她竟然真丟下他,一個人走入小徑,黑暗中的瞳眸陰沈凜然,閃動著怒火,俊臉更惡。
懊死!他又在心里咒了一聲,悶了半天,終究還是跟上去,一手拉起她的手,狠狠緊握。
「練堂,會痛!」她輕呼,想抽開手,卻被緊緊抓住。
「閉嘴!」他的聲音既冷又恨。
抽不回手,桑芙然也不再掙扎了,在心里嘆了口氣,任他握著。
「你叫我閉嘴,那要怎麼找怒?」聲音回復了平日的溫煦,對他沒轍。
秦練堂怒瞪她一記,索性對著四周扯開嗓門。
「笨蛋!白痴!賓出來!」
「練堂!你怎麼可以這樣叫怒!」覺得他根本在鬧脾氣,桑芙然失笑了。
「它本來就是只蠢狗!」他冷哼著,緩著聲音喊了幾句。
餅了一會兒,樹叢果然傳來細碎的騷動聲,接著,害主人迷路的笨狗居然從里頭鑽了出來,極興奮的猛搖尾巴。
「怒!」桑芙然看見愛犬回來,蹲子對它又模又抱,怒還順勢在她臉上舌忝了兩下,第三下還沒舌忝下去,就落了空。
「練堂。」桑芙然被他猛然拉起身,好氣又好笑。
「要獎勵,也應該是獎勵我。」秦練堂陰森開口,用力抹去蠢狗留在她臉上的口水,忽地壓下臉,密密吻住了她的唇。
「唔……」被堵住的紅唇想抗辯,唇才微啟,狡詐粗幅的舌尖乘勢而入,線條冷硬的嘴,帶著被忽略的怒氣索取著他應得的「報償」。
許久,秦練堂才放開她。
「怎、怎麼又這樣了?」桑芙然捂著唇,心跳得好快、好急,被緊緊環住,退不開他的懷抱,她懊惱又無奈的低語。
「不行嗎?」他問著,聲音粗嗄,因熱吻而微紅的俊臉,在暗夜中巧妙地被遮掩。
不行嗎?她沒回答,不知該怎麼答,腦海里卻掠過一張張離開她的面容,和每一次分離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她不能為了他而動搖。
從前媽媽因為愛上爸爸,所以顛沛流離、傷心痛苦了一輩子,她看在眼底,膽戰心驚。
她何嘗不想像衣尋姐那樣痛快去愛,但她跟媽媽的性子太像,太傻、太執著,永遠學不會瀟灑放手,所以愛上了就注定要受苦。
扁想像秦練堂終有一日要離開她,心髒就傳來清晰劇烈的疼痛,令她憂懼而搖頭,緊抱著她的身子,因為她的否決而略微僵硬。
「練堂。」掙不開、逃不出他霸道篤定的擁抱,她只能靠著他,埋首在他的胸口,她輕輕地喊他︰「你還年輕,對我只是一時沖動,有一天,你會遇上別人,或許,你會跟可湲訂婚。」
「你不過大我幾個月,憑什麼這麼說?」他的嗓音意外的平穩,卻令人感到更加陰森危險。
「因為我寧願這麼相信。」她說著,眼楮刺痛。「因為……我不想再看任何人離開我了。」
「就算我給你承諾?」他沉默半晌,終于放段,喑啞地問。
「練堂……」他的低聲下氣令她心軟,可是她不能啊!帶著陰霾的愛情,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他沒有必要陪她背負,他該匹配更好的人,忍著胸口傳來的撕裂疼痛,她終究艱難地開口︰「對不起。」
秦練堂喉頭一緊,沒想過那麼溫和的聲音居然能吐出這麼殘忍的話。
簡簡單單的就否決了他赤果果呈上的感情,心髒緊揪得令他難以喘息,猛然放開她,他背過身,開始快步朝來時路走去。
他不認得路,又怎麼樣!
他一定要走出去,不管花多少時間,他一定能走出去……
※※※
走出一座熟識的迷宮,不難,就算不去努力,靜靜坐著等待天明到來,一樣可以輕易離開。
可是要走出心里的那座迷宮,卻萬分難,千回百轉、奮力逃離,卻永遠像在原地踏步。
接下來的日子里,「冬居」益發寒冷,就連這年早來的春,也無法帶來任何暖意。
那夜之後,秦練堂僅存的溫度全都冰凍下來,寡言的令人心驚,原本就淡漠、無表情的臉,像凝結了萬年不融的冰,誰也不敢去探究原因。
「爸爸,畢業以後我決定去美國念書。」在用餐時間,秦練堂忽然打破沉默,淡淡的宣布著。
口吻漠然的像只是要出門買東西,一桌人同時停筷,不解的望向他,桑芙然微微震動了一下,但很快恢復鎮定垂下臉。
秦天鴻率先從中回神,看著兒子倔強的表情半晌,並沒有多考慮。
「好,出去念書也好。」
秦天鴻雖然不過問兒女的私事,但他還不至于看不出芙然和兒子之間的異樣。
況且,他早些年就曾認真考慮過送兒子出國,秦練堂在美國出生,所以擁有美國公民身分,又沒兵役問題,只不過提了幾次都沒得到熱絡的反應,也就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