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晉緘默地看著她,平靜的心湖為她抑郁的模樣,泛起了異樣感受。
察覺到自己再度為她分了神,眉心的刻痕微微聚攏。
這是他從來不曾發生過的事情,可是卻在最近逐漸變成了一種習慣。
看著她心情低落,但仍頗有精神的模樣,令他想起了那日下午,當他獨自去醫院時,看見那個躺在病床上的汪梓潔。
躺在病床上的她,顯得太過安靜,那張笑容明媚、表情豐富的臉蛋,死寂而蒼白,縴瘦的手臂上插滿針管,虛弱的需要靠著儀器確認她還有心跳。
當他屏著氣息去探模她毫無生氣的臉頰時,心中竟無端泛起了恐懼,害怕觸在他指尖上的會是一片冰冷……
「石晉!」
忽地一聲清亮的叫喚,打斷了他的思緒,抬頭只見汪梓潔一臉燦亮笑容,極近的將臉湊在他眼前,一雙桃花水眸繞著他轉呀轉,隱約閃爍著笑意。
「被我發現了,你在偷看我喔!」
汪梓潔撐著下巴,長卷蓬松的黑發自肩上垂落,將過于蒼白的美麗臉蛋圈成心型,突顯出五官的立體艷麗,她嬌媚地撥開落在額前的長發對他微笑著。
「為什麼偷看我?」悶了一整天,終于能鬧鬧他,她豈會錯過。
「下班了。」石晉抑制過分妄動的心念,將眸光轉回計算機屏幕,冷冷宣布。
「嘎?」汪梓潔轉向牆上的時鐘。「才四點半。你不是六點下班嗎?」
有她在辦公室里,他怎麼也靜不下心思辦公,不如早早回家。石晉瞪她一眼,還來不及開口,就听見清朗愉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石晉、石晉,我回來了!」剛下南部出任務回來的項敬之沒敲門就闖進來,像只狗一樣叫個不停,俊帥的臉上掛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手上還拿著一大迭文件。「咦?你在收拾東西?」
項敬之一臉困惑,先看看手表,再看看牆上的時鐘,最後,眼神古怪地落在石晉身上。
「干嘛這麼早收東西?你要辭職嗎?」項敬之做了個莫名其妙的推測。「還是你生病了?」
「這家伙是誰?怎麼沒看過。」汪梓潔好奇地繞在項敬之身邊飄來飄去,確定自己真的沒看過這個人。「講話怪怪的,還笑得一臉詭異,一定不是好人。」
汪梓潔晃了幾圈,轉頭對石晉如此下結論。
「好兄弟,我也不過下南部出差五天,怎麼短短幾天內你就開竅了?想跟我一起蹺班?」項敬之絲毫沒察覺汪梓潔的存在,大剌刺地拉開椅子,四平八穩的坐上去,一雙長腿蹺在桌上,扯著瀟酒帥氣的笑容。
「我有事。」石晉終于吐出兩個字做解釋。
「什麼事非要讓你打破紀錄提早下班?」項敬之漂亮的眼眸發亮。「女人嗎?是不是上回我錯過的那個?就是來公司找你的小美人?」
「他說的該不會是我吧?不過,他還真是個好管閑事的家伙。」好像很有趣。
汪梓潔微微一笑,把臉探到項敬之面前,杏眸滴溜溜地在他臉上仔細打量。「嗯,還長得滿帥的。」
就算項敬之看不到她,她有必要靠他這麼近嗎?
看著汪梓潔過分率性的舉動,和聲音里對好友明顯的贊賞,石晉的眼眸驀然深沈,毫無理由感到一陣酸意。
「咦?他的眼楮也挺漂亮的嘛。」汪梓潔不自覺靠他靠得更近。
「走開!」一聲低沈的喝令忽然自石晉口中迸出。
汪梓潔嚇了一跳,轉頭看向石晉,項敬之也嚇了一跳,一雙腿乖乖從桌上收斂下來,困惑地傾身想開口問話,嘴唇卻不偏不倚貼在汪梓潔的臉頰上。
一個不知、一個不覺,卻氣惱了在場唯一有知有覺的人。
石晉從來不知道,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竟這麼薄弱,當他察覺的時候,他的手已經越過辦公桌,扼住項敬之的喉嚨,將他壓制在椅背上,遠遠離開汪梓潔的臉頰。
「怎麼了?」夾在兩個人中間,汪梓潔看著石晉森冷的表情,有些錯愕。
「到旁邊去。」石晉冷聲對她命令,放開了項敬之。
「咳!石晉,你、你干嘛?」項敬之差點斷氣,表情無辜的瞪向好友。「只不過是問問,干嘛氣得想殺人?」
「沒事。」石晉沈住翻涌的感覺,垂下眼眸,坐回屏幕前,繼續將計算機檔案備份儲存。
他究竟怎麼了?石晉撫平心緒,卻怎麼也理不清自己怎會有如此失控的舉動。只知道那復雜的情緒來得太快、太陌生,讓他來不及多想,就下意識地反射動作。
「你沒事吧?」看著石晉臉色有異,項敬之有點擔心。
他認識石晉十幾年了,從沒看過他失控,他這個好友除了沉默寡言外,冷靜自持的功夫也相當厲害,絕對是那種世界末日到了,還會照著自己的時間表,慢條斯理做事的人,怎麼剛剛會……不!那是幻覺吧!那一定是幻覺!
「我要下班了。」石晉站起身,面無表情的越過他,往門口走。
「你真的沒事嗎?」項敬之不死心的追問。
「嗯。」石晉轉頭應答,瞥見汪梓潔還在辦公桌邊發愣。「還不走?」
「啊?去哪?」項敬之越來越困惑了。
「不是你!」石晉說完,確認汪梓潔跟上來,才大步往外走,留下一臉愕然的項敬之莫名其妙的回頭張望,喃喃自語。
「奇怪,不是我,是誰?」真令人毛骨悚然啊!
※※※
空曠的樓梯間里,傳來穩健的腳步聲,一擊一擊地敲在樓階上,伴著長長的回音。
「喂!你剛干嘛?」汪梓潔飄在石晉身後追問。
自他們從辦公室出來之後,石晉就寒著臉,一句話也沒說……這個表情似曾相識,儼然就是那日石晉發怒的容顏。
「你又在生氣嗎?」這次又為哪樁?汪梓潔理不出頭緒。「真看不出來你這麼愛生氣。」
別說她看不出來,就連石晉都不知道自己的脾氣有這麼壞。
他不說話,冰冷的眸光如黑夜的海洋暗自翻騰洶涌,內心怎麼也無法恢復以往的沈靜。
不說話就很神氣嗎?她就不信她猜不出他的心思!汪梓潔瞪他半晌,見他無動于衷,回頭開始細想方才的情境,一時之間,竟沒注意到他們已經進了停車場。
「上車。」石晉淡淡出言。
「嗯。」汪梓潔深思地擰著眉,水眸瞥過他寒凜的俊容一眼,某些想法悄然冒出頭,嘴角噙起一抹笑,連忙跟上車。
「你剛在吃醋,對吧?」汪梓潔把自己的臉探到石晉眼前,非得看見他的反應才滿意。「你嫉妒我稱贊你朋友對不對?」
石晉橫她一眼。
「不用擔心,你比他帥多了。」汪梓潔伸手親昵地踫踫他的臉頰,見他皺眉地撇開臉,輕輕綻開惡作劇的笑。「又沒感覺,踫一下又不會怎樣。」
「妳不擔心嗎?」石晉發動了車子,遲遲不肯起步,妤半晌才迸出一句話。
腦海中怎麼也拋不開,他在病房里看見的那張脆弱病顏。
「擔心什麼?」汪梓潔隱約知道他意指為何,卻偏不肯應答,非得逼他多說上幾句話。
她發覺自己越來越喜歡听他的聲音了,低沉沉的、穩穩的,渾厚陽剛的撞在她心口上、令人怦然心動。
「妳的身體。」
一個字也不肯浪費,還真是沉默寡言啊!
「我擔心也沒有用,現在只能交給醫生去煩惱了。」汪梓潔聳肩微笑,她過分置身事外的態度令人氣惱。「目前我唯一的煩惱,就是想趕快月兌離現在這種狀態。唉,每天這樣飄來蕩去,什麼事情都不能做,真的好無聊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