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人長大了,視野卻縮小了,曾經覺得浩瀚無邊的城市,現在也被污濁的空氣,掩蓋在地平線的一端。
「飛天狗,你搬走的那時候,怎麼都沒告訴我?」夏橘兒看著他,落寞地說。
「你應該知道我搬走的原因。」溫望非輕聲地說。
「嗯。」夏橘兒低哼了一下。他爸爸是執勤時殉職的,她听說過。「可是你搬走以後,為什麼都不跟我聯絡了?」
「我走的時候,發過誓,有生之年都不想再跟這里有任何關聯。」溫望非的口吻淡漠,眉宇間透漏出傷痛。
「為什麼?」夏橘兒的心感到一陣緊扭,她被那樣深沈的痛楚神色給撼動。
「我是單親家庭你知道,我爸是警察你也知道,可是你不知道,他對自己的兒子比對犯人還凶狠。」溫望非輕聲說著。
「你……他打你嗎?」夏橘兒忽然好想哭,他的神情那麼痛楚、那麼陌生,她不知道他受過什麼傷,可是她的心好痛。
「我媽跟他離婚之後,他恨盡天下所有女人,也恨透了我這個長得跟媽媽神似的兒子。」溫望非淡漠敘述著。
「他開始酗酒,暍了酒就動粗,他打我的時候,眼里看見的是我媽。一次、兩次,後來鄰居知道了,報警處理,他自己是警察,壓下案子,帶著我搬家。
搬過兩次,他開始拿警局的那套來對付我,他知道要怎麼打我,才不會被看出傷痕,再也沒人發現我的不對勁,我就這樣在里安大廈待下來。」
溫望非的口吻依舊沒有絲毫感情,只是淡然陳述,而夏橘兒卻早已泣不成聲。
她跟他認識六年,卻從來沒察覺到他身上的傷痛,小時候,她一直以為他不喜歡她踫他,是因為他天性冷漠,卻沒想過會是因為自己身上那些看不見的傷口。
「不過比起之前住餅的地方,我特別喜歡里安大廈,因為這里有頂樓。」溫望非陳述著凌亂的回憶。「他下班之後通常會把我鎖起來,鎖在任何他確定我逃不走的地方,他很怕我像我媽一樣離開他。
所以我放學之後和他下班之前,成了我最自由的時間。這段時間我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喜歡站在這里,看很遠的地方,想著有一天我可以逃走。
溫望非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我想過,真的想過。不只一次、兩次天真的站在這里,幻想著我會忽然飛起來,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夏橘兒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她還學不會上水塔的時候,站在底下仰望著他,看他站在這里,張開雙手迎著風的模樣,瞬間她的心好痛、好痛。
痛得說不出話來,她只能拼命掉眼淚,緊緊環抱住他的膀臂,給他力量。
「但飛下起來,我只好希望自己趕快長大。」溫望非扯扯嘴角。「之後那段時間,我拼命運動,靜靜等待著有天能夠有力量與他抗衡。我的努力在十三歲以後有了成效,他試過幾次,不敢再對我動手。」
「我十五歲時,他死了,我也不想再回來。」溫望非輕拍著她緊握自己的手,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哭成這樣,但他卻因她的淚水感到奇異的解月兌。「橘兒,你不要哭。這些都過去了,後來我過得很好,認識了承禮他們,一直都過得很好。」
直到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溫望非才真正發現,自己原本一直不肯去面對的黑暗過去,真的已經過去了。
「你……你從前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夏橘兒停下住淚水,哽咽地問。
「這種事情,跟一個只會天天喊著要結婚的笨蛋說,有什麼意義?」溫望非微微一笑。
「我想要保護你!」夏橘兒想也不想地說︰「如果,可以回到那個時候,我一定會保護你!」
「笨蛋。」溫望非動容地將她堅定的小臉,埋人自己的胸膛。「那時,你連水塔都爬不上來。」
夏橘兒沒有掙月兌,埋在他溫暖寬厚的胸膛里,雙手緊緊環抱住他,好像抱著年少時受盡傷害的他,她想撫平他的傷痛,和自己心口上的難過。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騙你的眼淚。」溫望非沒好氣地說︰「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很喜歡自由,不想為了誰而放棄自由。」
夏橘兒不明白,仰起小臉凝視他。
可是我發現我喜歡上你了,而你將會讓我不自由。
溫望非沒有說出口,只是輕輕放開她。
這是個連他自己都解不開的謎題,說出來,只會讓彼此陷入更困難的情境。
「飛天狗。」夏橘兒忽然開口︰「你那時候為什麼吻我?」
忽然想起自己在十二年前被奪的初吻,她一直惦記到現在。
「沒有為什麼。」溫望非淡淡帶過。
「告訴我為什麼?」夏橘兒異常堅持,她伸手將他撇開的臉扳正,讓他面對自己,發現他的俊臉染上淡淡的紅暈,像極了十二年前的模樣。
溫望非無法避開,她哭過的眼眸異常的燦亮。
「如果你再讓我吻一次,我就告訴你答案。」溫望非撇開臉,刻意輕浮地說著玩笑話,他料定她面皮薄,肯定會就此罷休,遂逕自跳下水塔,拍拍身上的大衣,準備逃走。
「飛天狗!」夏橘兒喊住他,臉紅地下了水塔,站在他面前,神色堅定。「我要知道答案。」
她出人意料之外的反應,讓溫望非愣住。
「你……就再吻我一次。」夏橘兒鼓起勇氣大聲說著,寒冷的冬風傳遞著她顫抖的語調,她踮起腳尖,伸手攬住他的頸項,湊上紅唇貼住他的,堵住了他的愕然和所有拒絕的可能。
溫望非仍然錯愕著,甜甜的橘子芬芳漾開在他的鼻尖,軟軟的唇辦貼著他的。
在這一刻,那溫暖的芬芳瓦解了他所有的顧忌。
溫望非用大掌捧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準備離開的唇辦壓回自己,另一只手緊緊攬住了她的腰間,將她整個人貼入自己的懷抱里。
她的身子好軟、好甜,跟她的吻一樣。
溫望非用舌尖撬開了她的唇辦,長驅直入勾吮著她的小舌,纏綿火熱的強索她所有氣息,她的生澀、退縮勾起了他的,他加深了吻,力道也重了,像是想吞沒她的一切。
這一刻,他不再去想,懷中人兒將會因為她成婚的夢想而在某一天悖離他。
現在,他只是熱情地傾注自己的渴求。他的心跳好快、好快。
昏然的夏橘兒緊貼著他的胸膛,感覺他的心跳,彷佛全世界在她眼中只剩下他的身影。
長長的熱吻在冷冬中,加溫了。
瀕臨失控前,溫望非終於戀戀不舍地放開她,俊秀的面容揚開溫柔的笑。
「我吻你的原因是因為……」溫望非輕吻了下她微腫的紅唇。「因為你嘗起來像草莓。」
第七章
「來來來!請大家吃草莓!」
項敬之一早來公司,拿了一大盒草莓進會議室,對著萬年不變的開會夥伴眉開眼笑。
「發財啊?」蔣承禮斜睨他一眼,想起昨晚求婚再度被拒,心情不爽。
這家伙為什麼每天都這麼高興?欠揍!
「這季節的草莓特別珍貴。」項敬之用炫耀的口吻說︰「昨天有個小女生請我的,兩大盒,我吃不完就拿來貢獻給兄弟,夠有義氣吧。」
他一面說,一面抓了一個往嘴里塞,一點也沒發現會議室里有兩個人表情非常不自然。
「好甜!」項敬之愉快地說,捧著草莓分給大家。「橘兒你也在啊,來吃一個吧。」
「啊!我……」夏橘兒的臉火辣辣的紅著。
瞼紅的原因,自然是溫望非昨日的熱吻,和那句「你嘗起來像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