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井徹嘆了口氣,揉按著泛疼的太陽穴。
「主子,會不會是當年那件事,盤留在小小姐潛意識里,所以她才會……」朱葛揣測地說。
當年葉米兒只是個不滿三歲的孩子,親眼目睹自己父母親淒慘的死狀後,便呈現怔愣痴的模樣好幾個月。而待她清醒後,卻遺忘了父母慘死的事。
這麼多年來,她越漸反常的行為似乎來自於隱藏在潛意識中的夢魘……
藤井徹眸子布滿深沈傷慟。「另外重金聘請一位家庭教師。」
「是。」
「舅。」
同時,軟綿綿的童嗓飄進書房,葉米兒小小的頭在門前探啊探的。
藤井徹迅速褪去悲傷的表情,咧開笑痕。「進來。」
「小小姐。」朱葛恭敬地喚道,退至一旁。
葉米兒碎步跑到藤井徹身旁。「舅找米兒?」
「是啊。」藤井徹拍拍自己的大腿,讓她爬上坐著。「米兒,你把項鏈送給別人了?」
葉米兒向來不愛拍照,唯一一次願意拍照是去年生日時與藤井徹合照,最後他命人將照片瓖在藤井凝生前最愛的鏈子上。
如此彌足珍貴的寶貝,她卻舍得送給陌生的巫蝶衣?!
葉米兒粉臉漾著淺淺甜笑,輕輕點頭。「米兒喜歡姨。」
為什麼是巫蝶衣?!
為什麼僅單憑幾眼,巫蝶衣就能使葉米兒改變往昔的性格,掛著一臉笑意?
「米兒為什麼喜歡姨?」輕輕撩撥她柔順的發,藤井徹淡然地問著,眉頭卻蹙得死緊。
「姨是米兒的第一個朋友。」她沒有注意到藤井徹的不悅,兀自說著︰「而且姨好像媽媽,有著長長的頭發,笑起來好溫柔,身上還有好聞的玫瑰花香。」
六年來,對母親全無印象的葉米兒,僅能從藤井凝所留下的照片來認識自己的母親。自小缺乏母愛的她,一見著與媽媽長相相似的巫蝶衣,便禁不住涌起孺慕之情。
朱葛插嘴說道︰「小小姐,你說的那些安娜小姐也都具備啊!怎麼我就沒瞧你對她笑過一次?」
身為藤井徹未婚妻的安娜小姐,清雅美麗的外貌更加神似藤井凝。若葉米兒只為了尋找媽媽的影子,那她理當更喜愛安娜小姐啊,怎麼會只喜愛相處不到幾天的巫蝶衣?
葉米兒長睫垂下,沒有回答。
「米兒舍得把媽媽最愛的項鏈送給別人?」藤井徹輕問。
「把項鏈送給姨,是希望姨別像媽媽一樣把米兒忘記了。」她拾眸望向藤井徹,相同的眸色有著同樣的寂寥。「米兒不明白為什麼爸爸、媽媽他們都不要米兒……」
听見她細如蚊蚋的嗓音帶著哽咽,藤井徹心頭一縮。
年紀尚小的葉米兒記不得當年父母逝去的事實,甚至一直認為父母親是因為不喜愛她才會丟棄她那麼多年。藤井徹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遂選擇讓真相一直隱瞞下去……
「米兒喜歡姨,卻害怕姨也和爸爸媽媽一樣不要米兒了,所以才會決定把照片送給姨,讓她每天看著米兒,永遠記得米兒……」
聆听著她的話,朱葛陡地瞪大眼,尷尬地望著一臉鐵青的主子。
小小姐怎能喜歡巫蝶衣?
這下完了!
「你不能喜歡她。」藤井徹繃著嗓子說。
葉米兒一怔。「為什麼?」
「她不適合當米兒的朋友。」
半年一到,巫蝶衣勢必以體內的「鈦魔晶」救活凝凝,他不能讓米兒在這時對她產生依賴,屆時一定會對米兒造成傷害。
葉米兒小臉垮下,沈默不語。
「小小姐,你想要交朋友,我和老嚴都能當你的朋友啊!」朱葛出聲安慰。
葉米兒淡望了他一眼,淚珠串串滴落。她好不容易擁有了第一個朋友,舅卻反對……
「朱葛,安排一下,另外找個隱密住所安置巫蝶衣。」他必須在錯誤擴大之前遏止下來。
「遵命!」朱葛無奈地點頭,心疼地望著葉米兒那張淚濕的小臉。
「米兒討厭舅。」小嘴陡然吐出悲忿之語。「如果舅要把姨送走,米兒從今以後都不再跟舅說話了啦。」
藤井徹與朱葛兩人被她首次的反抗聲音嚇了一跳。
「米兒……」藤井徹眉頭郁結。
「米兒討厭舅、討厭舅……」她哭喊著,從他腿上跳下,扭身沖出書房。
「該死!」藤井徹一拳打上紫檀木書桌,低聲咒罵著。
巫蝶衣究竟施了什麼妖法,竟讓米兒學會反抗他?
「主子,如果真的把巫小姐送走……小小姐,可能真的就不再理您了。」朱葛囁嚅地說。「其實,這段時間讓巫小姐陪著小小姐並不打緊,半年後凝小姐復活,小小姐有了媽媽的關愛,自然會忘了巫小姐的。」
「我不是讓她來當保母的。」森寒嗓音響起。
「是沒錯啦,可是,主子您也不忍小小姐老封閉著自己吧?」朱葛點出事實。「更何況我們手握巫家那麼多條人命,相信巫蝶衣不致妄想利用小小姐來耍詐的。」
眯起瞳眸,思慮片刻,藤井徹緊握雙拳,最後,無可奈何地依了葉米兒的心願。
注意主子每一分神情,朱葛搓著下巴,疑惑地多嘴問道︰「主子,您那麼不開心讓巫小姐接近小小姐,不會是因為嫉妒巫小姐奪走您在小小姐心中的地位吧?」
剎那,墨綠瞳仁有著一絲被人戳中心事的窘色,藤井徹利眼瞪向朱葛。
他,該死的猜中了!
***
晚餐過後,巫蝶衣想起該定時服用藥物,從嚴易口中問出藤井徹的所在位置,一下子便找到了琴室。
她佇立於核桃木門前,伸手輕叩門。
靜待半晌,里頭沒有回應。
秀眉微微挑起,巫蝶衣輕旋門把。
門扉開啟,橙黃的燈光灑映滿室,一片寧靜。
「藤井先生?」巫蝶衣走進琴室,濃郁酒香撲鼻而來。
仍是悄然無聲。
驀地她在左側窗前的躺椅上發現他健碩的身軀,一動也不動的,似乎正沈睡著。
窗外不小的雨勢,被風吹打進來,微微濺濕躺椅上的藤井徹。
顰蹙眉頭,巫蝶衣放輕足音,趨上前替他關掩上窗戶。
睡夢中的藤井徹忽地發出囈語,暈黃的光線將他臉龐上的痛苦表情映照得清清楚楚。
巫蝶衣小心地避開地面上凌亂倒放的酒瓶,考慮著是否該退出琴室,或者將沈溺於夢魘中的他喚醒。
窗外雷聲震耳,藤井徹全身更加蜷縮,眼眸緊閉、面色陰郁,似乎深為夢境所擾。
「藤井先生?」瞧他一臉痛楚的模樣,巫蝶衣委實狠不下心置之不理,輕聲喚著。
性感薄唇持續逸出夢囈,由於他的音量過於輕細,巫蝶衣只好微彎身子,湊耳傾听。
「是大哥的錯……」
「不,凝凝,別死……千萬別死……」
「藤井先生,醒一醒,沒事了,那只是夢。」巫蝶衣輕推著他的肩頭。
「為什麼……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撈起掉落地面的薄毯,巫蝶衣動作輕柔地為他蓋上。
對於眼前的景況頗為苦惱,她正準備起身召喚嚴易他們過來處理,縴細雪腕卻被一雙大掌串牢攥握。
「藤井先生?」右手被箍制,巫蝶衣只好蹲回躺椅旁,盈盈水眸無奈地凝視仍未清醒的藤井徹。
她一直以為藤井徹是位狂狷不羈的男子,沒有想到他也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同情地飄出喟嘆,巫蝶衣瞧他額頭上布滿冶汗,柔荑輕柔探上,為他擦拭乾淨。
這時藤井徹已逐漸沈靜下來,她試著抽回自己的手,卻徒勞無功。雙腿因蹲姿而酸累,她索性坐在地板上,望著自己被他扣在胸前的手,一臉無奈。
她視線緩緩溜轉到藤井徹臉上,仔細打量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