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應該暫時離開倫敦,直到這樁丑聞平息。安德舅公會很高興有你做伴。」
「一切都依你的意思,女乃女乃。」
片刻之後,黛茵告退。她上樓回自己的臥房幫忙收拾行李,在不到一個小時後出發前往她祖母在蘇格蘭的莊園。
在她的孫女離開的這段時間,安蒂夫人沒有閑著。她忙著和她的律師們見面。
「你的祖母會很高興見到你,黛茵小姐,」湯姆說。「自從前幾天收到那封神秘的信,她一直非常煩躁易怒。我相信她要依賴你告訴她該怎麼做。」
他聲音里的憂慮相當明顯。他注意到她抓在手里的名片,把它們丟進紙屑簍,然後跟著她穿過大廳走向樓梯。
「她的情況如何,湯姆?有沒有起色?」
湯姆握住她的手,充滿感情地拍拍它。他能夠听見她聲音里的恐懼,他想騙她,但是不敢。她應該知道真相。
「她愈來愈衰弱了,小姐。這一次她熬不過去了,你必須向她道別。她急著把一切安排妥當。我們不能繼續讓她煩惱,不是嗎?」
黛茵搖頭。「不,當然不能。」
淚水盈滿她的眼楮。她試著用意志力忍住眼淚。如果祖母看見她哭一定會感到煩亂,而且哭也改變不了即將發生的事。
「你沒有重新考慮你祖母為你安排的計劃吧,黛茵小姐?如果她相信她真的強迫你……」湯姆沒有說完他的憂慮。
黛茵勉強地微笑。「我沒有。你應該知道為了讓祖母高興,我願意做任何事。她要花死前處理完所有的事,而我踫巧是她最後一個問題,所以幫助她成為我的責任。」
客廳傳出一陣笑聲。黛茵轉身向聲音來處,看見兩個穿著黑衣的陌生人在鄰近樓梯的走廊後面。她注意到兩個男人的手里都握著香檳酒杯,她突然才警覺到屋子里擠滿了客人。
「這些人在這里做什麼?」
「他們正準備跟你的麥康叔叔和珍娜堂妹大肆慶祝,」湯姆說。當黛茵流露出憤怒的表情時,他點點頭,然後很快地又說︰「你的叔叔邀請了一些朋友……」
黛茵沒有讓他說完。「這個不道德的男人沒有一點值得救贖的特質,是不是?」
她聲音里的憤怒引燃他的。「顯然是的,小姐。你的父親--願主使他的靈魂安息--似乎繼承了所有的優點,而你的麥康叔叔和他的女兒……」湯姆厭煩地嘆息。他注意到黛茵要拉開客廳的門,急忙搖頭。「麥康和珍娜都在里面,小姐。如果他們看見你,勢必會鬧出笑話。我知道你想把所有的人趕出去,可是你真的沒有時間。你的祖母在等待。」
黛茵知道他是對的,她的祖母永遠排在第一位。她握住湯姆的手臂,開始上樓。
當他們走到樓梯平處,黛茵再次轉身向僕人。「醫生怎麼說?她不可能再次讓所有的人驚訝嗎?她有可能好轉的,是不是?」
湯姆搖頭。「艾醫生相信現在只是時間問題,」他說。「艾蒂夫人的心髒已經衰竭了。是艾醫生通知你的麥康叔叔的,所以今天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這里。你的祖母發現這件事的時候簡直氣瘋了,我相信艾醫生的耳朵到現在還在嗡嗡地響。他的心髒沒有在他挨罵的時候停止跳動,真令人驚奇。」
祖母斥責像艾醫生這麼高大的男人的畫面令黛茵微笑。「女乃女乃是個令人驚奇的女人,不是嗎?」
「哦,是的,」湯姆回答。「她擁有令大男人恐懼得顫抖的能力。我總得提醒自己我不怕她。」
「你從來沒有怕過她。」黛茵嘲笑地說。
湯姆咧嘴笑。「你不讓我害怕。你記得嗎?你在拖我回家的時候,把夫人虛張聲勢的一切全都告訴我。」
黛茵點點頭。「我記得。女乃女乃責備艾醫生的時候沒有提高嗓門吧?」
「老天!沒有,」湯姆回答。「她是個淑女,自始至終都是。」他夸耀地說。「艾醫生畏縮得彷佛她在咆哮,你真該看看當她威脅不留任何錢給他的新研究室時他臉上的表情。」
黛茵開始沿著長廊走。「艾醫生現在和女乃女乃在一起嗎?」
「沒有。他待了一夜,剛剛才回家去換衣服。他應該會在一個小時之內回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你祖母的客人在她房間隔壁的客廳。她建議我帶他們從後面樓梯上來,這樣就沒有人會看見他們。等你的麥康叔叔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那麼女乃女乃仍然堅持要我們依那個計劃進行?」
「是的,當然。」湯姆回答。「親愛的,容我提醒你,如果你的祖母看見你流淚一定會感到煩亂。」
「她不會看見我流淚。」黛茵承諾。
安蒂夫人的套房位于長廊盡頭。湯姆打開房門,黛茵立即毫不猶豫地走進去。
房里黑得像午夜,黛茵瞇起眼楮試著看清方向。
這間臥房非常大。黛茵以前相信它至少有半個海德公園大。擺放著四柱大床的平台在長形臥房的一端。另一端,在綴著沉重窗簾的窗戶前,擺著三張安樂椅和兩張小桌。黛茵一直很喜歡這個房間,她小時候總愛在大床上蹦蹦跳跳,在厚厚的地毯上翻筋斗,制造出足以吵醒死人的噪音--她的祖母時常這麼說。
這個房間里沒有任何限制。當她的祖母心情輕松的時候,黛茵被允許穿上安蒂夫人美麗的禮服及鞋子玩扮家家酒的游戲。她會戴上寬邊帽子,掛上一串串珍貴的珠寶項鏈,再戴上長及肩膀的白色手套。當她盛裝完畢,她會請她的祖母喝茶,說一些她自己編造的故事。祖母從未嘲笑她,她反而加入游戲。她會搖動扇子,適時地附和或發出驚呼。偶爾,祖母甚至也會編造一些故事。
黛茵珍愛這個房間和所有美好的回憶,幾乎和她珍愛住在這里的老婦人一樣。
「你現在才到,年輕小姐。你要向我道歉,因為你讓我等。」
她祖母粗嘎的聲音在房里響起,黛茵轉身走上前。她差點被一張腳凳絆倒。
「我道歉,女乃女乃。」她大聲說。
「不要浪費時間,黛茵。坐下,我們有很多事要討論。」
「我似乎找不到椅子,女乃女乃。」
「點亮一根蠟燭,吉妮。我只允許這麼亮,」安蒂夫人指示女僕。「然後離開房間。我要和我的孫女獨處。」
黛茵終于看見椅子。她坐下來,理好裙褶,然後把雙手放在膝上。她看不見她的祖母,距離和黑暗使她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她仍然直挺挺地坐著。祖母痛恨看見垂頭喪氣的人,而黛茵相信她擁有貓般敏銳的視力,所以她不敢放松。
黛茵感覺到女僕從她前面走過。她等到听見關門聲,才大聲地說︰「房里為什麼這麼暗,女乃女乃?你今天不想看太陽嗎?」
「我不想,」她的祖母回答。「我快死了,黛茵。我知道,上帝知道,魔鬼也知道。我不會小題大作,那不是淑女的行為。不過,我也不會太好說話。死亡必須在黑暗中悄悄靠近我。如果幸運之神跟著我,死神在我滿意地結束一切以前不會找到我。光線也許對他有利。我擔心你沒有準備好面對在你面前的工作。」
突然轉變的話題令黛茵驚訝,不過她很快地恢復。「很抱歉我難以贊同,女乃女乃。你把我教育得很好,我準備好面對任何可能發生的事。」
安蒂大人嗤之以鼻。「你的教育我忽略了不少,不是嗎?你對婚姻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做一個好妻子得付出什麼代價。我責怪自己在那個時候無能討論如此親密的話題,黛茵。我們活在充滿限制的社會。我們全部必須遵循規範。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活過來的,但是你的內心擁有強烈的同情和愛,我很感激我沒有能力奪走你的這些特質。你從未認知你應該是嚴格的,是不是?算了,」安蒂夫人繼續說。「現在改變已經太遲了。你是個不可救藥的夢想家,黛茵。你必須讓你的腦子清醒一點。」她的祖母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