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烤好的面包香味彌漫在空氣中。賴神父揮揮手示意茱麗先進去,然後他才跟在她的身後。
這間小小的茅屋幾乎縴塵不染。木質地板擦拭得潔淨光亮,仿佛射得出光來。
茱麗在桌邊坐了下來,但神父卻走向壁爐,彎去拿那個懸掛在爐火上金屬架的鐵質茶壺。「這里面是什麼呢?」他問道。
「炖羊肉。」海倫回答,她的聲音很輕。她的兩手緊緊地抓著那條圍裙,抓得連指關節都泛白了。
「可以嘗嘗味道了吧?」賴神父問道。
他的暗示一點也不含蓄。喂飽神父的念頭讓海倫放心了不少。她領著他來到桌邊,給了他一大碗的羊肉。茱麗驚異于神父的好胃口。他瘦得像根竹竿,吃的份量卻足足有兩個大人那麼多。
當海倫伺候著神父時,她臉上不安的神情大多消逝無蹤。茱麗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她似乎正陶醉于神父頻頻給她的贊美之中。在茱麗吃過兩片沾了厚厚一層果醬的黑面包後,她自己也忍不住贊美了幾句。
然而,海倫一直沒有坐下來。賴神父吃完了他的食物之後,他對這位助產婦道了聲謝,感激她的慷慨好客,然後便離開往貝娜家去了。茱麗留了下來。她等待著,直到那扇門在神父身後關上,然後她請海倫也坐下來。
「我要再跟你道一次謝。」海倫開口說道。
茱麗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是為了要听你的道歉才來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安祖也學乖了一次。」
「自從他的父親過世,這孩子就粘我粘得很緊。他認為他必須從早到晚守在我身邊來保護我。」
「也許是他心里在擔心你也許也會死,留下他一個孤零零的。」茱麗暗示道。
海倫點點頭。「現在只剩我們母子倆相依為命,也難為他了。」
「他有沒有叔父或堂表兄弟可以……」
當她看見海倫搖著頭時,茱麗打住了她的問題。「我們是真的很孤單,茱麗夫人。」
「不,你們不是,」茱麗辯駁道。「你們是這個家族的一部份。你的兒子長大會成為麥家的一位戰士。如果沒有任何叔父或堂表兄弟能夠指導安祖,那麼應該讓依恩知道。海倫,你可知道讓一個孩子相信他自己是很重要的。」她停下來,在她繼續補充之前投給這位助產婦一抹微笑。「這對一個女人來說也很重要,對不對?」
「是的,你說得對,」海倫同意。「打從我住在這兒以來,日子就一直不好過。我娘家姓莫,我有六個姊妹以及兩個兄弟。」她邊點頭邊說道。「不用說,以前我總是找得到人可以傾吐心事,也總有時間來互相串串門子。但到這兒之後就不一樣了。女人們從早忙到晚,就連星期天也不例外。不過,盡避如此,我覺得我還是羨慕她們。至少她們還有丈夫可以照顧。」
在茱麗的鼓勵下,海倫繼續說了將近一個多鐘頭的話,關于她的生活。她很晚婚,而且她對她的丈夫哈洛,有著深深的感激,她感激他解救了她成為老處女的命運。因此她用她醒著的每分每秒來努力做一個賢妻良母,她承認,在他去世之後,她的確也享受到了不必每天擦地板的輕松,但那份枯燥很快就使她受不了。她笑著坦誠說她現在到處擦擦抹抹的樣子就跟她丈夫去世之前一樣地勤快。
當海倫承認說她很懷念那段為她的丈夫準備精致料理的時光時,茱麗非常驚訝。她熱愛創造新的食譜,而且她敢說她至少知道一百種調理羊肉的方法。
「那麼你喜歡當一個助產婦嗎?」茱麗問道。
「不喜歡。」她的回答迅速而直接。「在我來到這里之前,我已經至少幫忙過二十次的生產,」她解釋道。「而且我想,在哈洛死後,我的專長就能夠得到發揮了,我不會再接生了。在和貝娜敵對之前,我決定我寧可找另一個工作……」她沒有說完。
「海倫,你是否相信一個女人必須經歷可怕的痛苦才能夠取悅她的上帝?」
「教堂里說……」
「我是在問你自己相信什麼。」茱麗插嘴說道。
「所有的生產都會有些痛苦,」海倫回答。「但是我無法相信上帝會為了夏娃犯下的罪而懲罰每一個女人。」
在她低聲地說了實話之後,她的神情是不安的。茱麗忙不迭地安撫的恐懼。「我也相信上帝要比教堂告訴我們的要來得仁慈多了。我試著不去質疑我們領導者的智能,但有時候我真的不得不對某些令人困惑的律法搖頭。」
「你說得對,」海倫同意。「但我們對這些命令卻是無能為力,除非我們想被逐出教會。」她附加說道。
「我有點偏離我的正題了,」茱麗接著說道。「我是想跟你談談我的朋友嘉琳,同時想請你幫忙的。」
「你希望我做什麼呢?」
茱麗說明了一番。「我知道你剛剛才告訴我,你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替任何人接生了,海倫,可是我已經沒有人可以請了,而我又很替我的朋友擔心。一旦她發生了難產,我根本不知道怎麼辦。」
海倫無法拒絕她的請求,在她如此善良地對待安祖之後更不可能。
「嘉琳很怕你,」茱麗解釋。「我們得讓她相信你並不是那麼殘酷無情的,我們也別讓風聲走漏了,我不想讓艾妮插手。」
「她一定會想盡辦法插手的,」海倫說道。「她一定會。」她點點頭加了一句。「即使你跟她談也沒有用,艾妮很固執。同時她又對你懷恨在心,因為你搶了她女兒的丈夫。」
茱麗搖頭。「依恩不會跟西莉結婚的,」她篤定地說。「而且嘉琳告訴我,他也從來沒有對她表示過特別的好感。」
海倫聳聳肩。「艾妮到處在散播謠言,」她悄聲說道。「她說他是為了維護你的名節才跟你結婚的。」
茱麗睜大了眼。「你的意思是,她說依恩跟我……跟我……」
她實在說不下去。海倫點點頭。「是的,她是這麼說的。她還暗示說你已經懷了孩子。上帝保佑她,可別讓族長听見了她惡毒的誹謗。」
「我希望他不要听見,」茱麗回答。「不然他會擔心的。」
海倫同意。然後茱麗本想離開了,但海倫卻在這時告訴她,她是她三個多月以來第一個能談心的女伴,于是茱麗立刻又坐了下來。
在茱麗起身離開之前,她們又聊了一個小時。
「我很喜歡我們的談話,海倫。」她說。「今天晚上我會去找嘉琳,而明天如果你願意去看看她,那就再好不過了。我相信我們倆一起一定可以去除她的憂慮。」
茱麗就快踏出門檻了,卻又突然停下腳步。她轉回身面對海倫。「你知道族里的婦女全都要輪流煮飯給依恩和住在城堡里的長老吃嗎?」
「是的,」海倫回答。「一直都是這樣。我本來自願要去幫忙,可是不久哈洛就病倒了,因此我抽不出時間過去。」
「這對婦女們來說,是不是一項不太愉快的工作呢?」
「噢,是的,」她回答。「尤其是在冬天那幾個月。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這樣一來,實在是會把人給累死。」
「但是你喜歡烹任。」茱麗提醒她。
「是的。」
「你從哪兒得到食物來烹任呢?」
「戰士們會供給我一些,」她解釋。「而有一些是族里的女人們剩下給我的。」
茱麗蹩起眉頭。海倫剛剛解釋的,她听起來像是一種施舍。「我不懂得烹任。」茱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