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剛經歷的苦難使茱麗心煩意亂,無法直接返回嘉琳家,她需要先平靜一下。她漫無目標地引著種馬爬上通往山頂的小徑,無論要騎多久,她打算直到拋開怒氣才騎回家。
茱麗離去不久後,賴神父走出來,舉高雙手要求人群注意。他笑容滿面道︰「事情的解決令我滿意,」他喊。「茱麗小姐不多時就澄清所有的誤會。」
一陣歡呼震天。神父移到台階一側,側身讓勃迪經過,依恩和韋恩也魚貫而出。
人群挪開讓勃迪通行。他大步走向茱麗系馬的樹,突然發現他的坐騎又不見了。
勃迪一臉懷疑地猛然轉身。「天哪,她又來了。」他漫無對象地大吼,他無法理解某麗為何要牽走坐騎來侮辱他,即使種馬的主人是依恩不是自己也無濟干事。
「茱麗小姐沒偷你的馬,」韋恩嚷著。「她只是借騎罷了。她剛到時這麼告訴我,我猜她仍然認為……」
韋思說不下去,因為笑聲梗住底下的話。依恩則自制多了。他面無表情地翻身上馬,然後伸手給勃迪。戰士正要坐到領主後面時,長老布萊向前一步說道︰「那個女人沒偷你的馬,勃迪,你不應該誤會她。」
勃退轉頭怒瞪著他,又有一位士兵擠到人群前面,站在布萊旁邊。「對,茱麗小姐也許只是急著離去。」他說。
又有兩個人前後來替茱麗說項。依恩非常高興,問題的重點不在借用坐騎,這些人正向領主表示茱麗已經贏得他們的擁護和支持,以及他們的心。她挺身維護貝娜,而今他們也挺身為她。
「昨夜她不必來幫助貝娜,今天也不必來回答神父的問題,」布萊開口。「你不可以誹謗茱麗小姐,勃迪,否則我找你算帳。」
隨便一陣強風就能吹倒佝倭的布萊,他的體力極其脆弱,卻仍大無畏地向勃迪挑戰。
「見鬼!」勃迪極其不悅地咕咕。
那一刻依恩真的笑了。他對茱麗的擁護者點點頭,等候勃迪在身後坐好才引馬兒前行。
依恩以為榮而會直接回弟弟家,不料門外沒有馬兒的蹤影。他無法想象地會去哪里。
他勒住坐騎讓勃迪下馬。「她或許騎回堡里去了,」依恩道。「我先到那里找一找。」
勃迪點點頭。「我到山下瞧瞧。」他啟步走開,突然又轉過頭來。「我給你公平的警告,等我找到她﹒她可有得受了。」
「我允許你。」
勃迪藏住笑意,等候其後的陷防。他太了解依恩,早把他的想法模得一清二楚。「然後呢?」看見領主沒有下文,他追問道。
「你可以給她罪受,但是不能大叫大吼。」
「為什麼不行?」
「她會沮喪懊惱,」依恩聳肩解釋著。「我不容許那樣。」
勃迪開口想再說什麼,然後又閉上嘴巴。如果不能對那個女人大叫大吼,那又何必教訓她?
他轉身朝山下走,低聲地嘟噥抱怨,依恩的笑聲跟在他身後。
茱麗不在堡中等候。依恩順著原來的路回頭走﹒然後轉向西邊通往下一道山脊的小徑。
他在墓園發現她的行蹤。
她原以為一場振奮精神的散步能幫她滌清一些心中的怒火,致于來到墓園則純屬偶然。她好奇地躅足觀看。
墓園實在是美麗安詳之地。新近刷洗過的木?像制輪一樣他筆直矗立,三邊園繞著墓地。刻花的墓碑有拱形、有方形,整齊地排成好幾列,地上鮮花處處。無論看雇這最後?息地的人是誰,他都做得很完美,處處顯出看雇者頗具用心和關懷。
茱麗伸手畫十,沿著小徑漫步,緩步爬上小山坡,越過遮住山下村莊的樹林,微風吹過樹梢,寨奉作響的風聲似乎有絲悲哀。
受詛咒者的墓地就在她的正前方,這片蕭瑟的墓地令她突兀地止住腳步,這里沒有洗白的圍?,也沒有任何雕刻美麗的石碑,有的只是傾斜退色的木樁。
茱麗知道這里埋的是那些被教堂詛咒下地獄的可伶靈魂。有些是強盜、謀殺者、強暴犯、小偷,當然還有叛國者,和那些死于難產的婦人。
本已稍熄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燒。
難道死後的世界也沒有公平可言嗎?
「茱麗?」
她猛地轉身,發現依恩就在幾英尺之外。她沒听見他走近的腳步聲。
「你想他們全在地獄里嗎?」
她激烈的語氣令他掀起一道眉毛。「你說的是誰?」
「那些埋在這里的女人,」她揮揮手解釋,沒給他時間回答又徑自說下去︰「我不相信她們在地獄里,她們是為了神聖的任務而犧牲性命。忍受生產的苦痛,對丈夫和神父盡自己的義務。這是為什麼,依恩?只因為教會認為她們不潔淨、不配進天國,就應該受地獄之火焚燒?真是荒唐!」她厲聲低語。「全都荒唐透頂!如果我因此而成為異端,我也不在乎。我無法相信神會如此殘酷!」
依恩無言以對。理智告訴自己她說的沒錯,這的確荒唐。不過事實上,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妻子的責任是為丈夫生下繼承人,不是嗎?」
「是的。」
「那為什麼從她發現有孕開始,就不準進教堂呢?人們說她不潔淨,不是嗎?」
他還來不及回答第一個問題,她已接著問下去︰「你認為嘉琳不潔淨嗎?不,你當然不認為,」她回答。「可是教會不然。如果生的是男孩,她只要等三十三天就能舉行潔淨禮重回教堂。如果生的是女兒,她就要等兩倍長的時間,萬一她難產或是在接受祝福之前死了,就被埋在這里。嘉琳可真適合理在殺人犯中間……」
她終于住目不語,垂著頭疲憊地嘆口氣。「對不起,我不應該遷怒于你。如果我能強迫自己不想這種事,就不會這麼生氣。」
「關心別人是你的天性。」
「你怎麼知道我的天性是什麼?」
「你肯幫助貝娜就是一例,」他回答。「我還能舉出其它的例子來。」
他的回答充滿溫柔,使她感覺宛如被一般,剎那間,她突然想挨過去,雙手抱緊他。依恩是這麼的強壯,讓他感覺好嬌弱。
直到這一刻她才察覺自己多麼仰慕他。他向來如此自信,對一切全然的肯定,渾身散發出威信和權力。他不必要求部屬尊敬他,不,他是贏得他們的忠貞和信任。而且他很少提高聲音責罵任何人。她突然笑了,因為她想到他好幾次對她提高音量,或許這是因為一遇上她,他就沒有那麼戒慎,她不禁納悶其中的含義。
「如果你不喜歡某些事物,不是有責任去改變它嗎?」他問。
他的建議幾乎使她哈哈大笑,直到發覺他問得很認真,不覺大吃一驚。「你認為我能和教會對抗?」
他搖搖頭。「一聲耳語,茱麗,再加上上千句耳語就會變成令教會無法忽視的吼聲。就從賴神父開始,發出你的問題,他是個公正的人,一定會听你的話。」
他說「公正」時面露笑容,她發現自己也回他一笑。他不是嘲弄,而是試圖協助她。「我的重要性還不足以造成任何改變,我只是個女人……」
「如果你這樣想,當然不會有成就,因為你已經自己打敗自己。」
「可是依恩,」她爭論道。「我又能造成什麼差別呢?如果我公開批評教會的教導,一定會被懲處,那又于事何補?」
「你不必用攻擊來開始,」他提示道。「而是討論互相矛盾的規範。只要有一個人發覺,其它人就會接二連三……」
她點頭贊同。「我得考慮看看。」她說。「我無法想象其它人會聆听我的意見,尤其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