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臉雀斑、輕微斗雞眼的青少年熱切地點頭。「我知道寶文鎮在哪里。你第一次來嗎?」他不等塞奧回答就接著發問。「你在找那所新高中嗎?就在克里門街。嘿,我敢打賭你第一次來。」他把塞奧上下打量一番,然後眯眼點頭。「我知道你為什麼來這里。」
「是嗎?」
「你來面試教練的工作,對不對?給我說中了,對不對?你看到廣告來應征,對不對?我們听說有人可能感興趣,那個人就是你,對不對?傳聞果然是真的。我們真的需要幫助,因為費先生對足球一竅不通。他是音樂老師,但我猜你已經知道了。你會接這份工作嗎?」
「不會。」
「為什麼?你連地方都還沒看過。我覺得你不應該連地方都沒看就做決定。」
塞奧的耐性逐漸消失。「我不是足球教練。」
男孩不信。「你看起來應該是教練。你的身材看來像是年輕時打過足球。」
年輕時?那個小表以為他幾歲?「听著,我只想知道怎麼走──」
男孩打斷他的話。「啊,我懂了。」他猛點頭。
「懂什麼?」明知不該,塞奧還是問了。
「這是秘密,對不對?我是說,這個職位的人選必須保密,直到兩周後校長在周會上宣布。對了,教練,我叫紀凱民。」他握住塞奧的手。「很高興認識你。」
塞奧咬緊牙關。「我在找寶文鎮。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怎麼走?」
凱民舉起雙手做出安撫的手勢。「好嘛,犯不著發脾氣。但這是秘密,對不對?」
塞奧決定虛與委蛇。「對,這是秘密。現在告訴我寶文鎮怎麼走。」
凱民咧嘴直笑。「看到那條街沒有?」他問,指著加油站前的街道。
「看到了。」
「那是榆樹街,但連一棵榆樹也沒有。我是踢球員。」
「你是什麼?」
「踢球員。費先生說那是我應該擔任的位置。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把球踢出四十碼。」
「是嗎?」
「我也可以當你的棄踢回攻員。我跑得很快。」
「听著,凱民,我不是足球隊的新教練。」
「對,我知道,在正式宣布前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教練。」
「寶文鎮在哪里?」塞奧的語氣凶惡起來。
「我正要說。」凱民說。「如果你開車走在榆樹街的這一邊,也就是東邊,那麼你就是在聖克萊鎮上。如果你不知道哪一邊是東邊,我有時也會搞不清楚,那麼只要看到人行道就知道你在聖克萊鎮上。寶文鎮沒有人行道。」
塞奧咬牙切齒。「寶文鎮到底在哪里?」
「我正要說。」他保證。「如果你穿過榆樹街,好比你在走路……」
塞奧真的很討厭這個小表。「怎樣?」
「那你就到了。」
「到了哪里?」
「寶文鎮。懂了嗎?榆樹街的這邊是聖克萊鎮,那一邊是寶文鎮,就這麼簡單。我真的很希望你讓我擔任踢球員。」
塞奧一邊數鈔票、一邊問︰「有沒有听過‘天鵝酒吧’?」
「當然有。」他說。「沒有人不知道‘天鵝酒吧’。就在寶文鎮另一邊的沼澤深處。屋頂上有只大天鵝,一找到就會看到。」
「那麼告訴我怎麼找到它。」
凱民這次一口氣把方向指點清楚,描述完錯綜復雜的路線後,他說︰「要知道,聖克萊鎮民喜歡把寶文鎮當成他們的郊區,但那令寶文鎮民非常不爽。」
塞奧把找回的零錢放進口袋里,向凱民道謝,然後走向車子。凱民追過來。「先生,尊姓大名?」
「布塞奧。」
「不要忘記了。」他喊道。
「什麼?」
「我該當你的踢球員。」
塞奧咧嘴而笑。「我不會忘記的。」
車子一開上榆樹街,凱民就跑回去打電話,把關于布教練的秘密消息告訴所有的朋友。
十分鐘後,塞奧行駛在另一條看似沒有盡頭又沒有標示的砂礫路上,路的兩邊是茂密綠葉和枝椏掛滿灰綠苔蘚的柏樹。天氣又濕又熱,但寧靜優美的風景使塞奧搖下窗戶,嗅聞泥土的芳香。
沿著道路緩緩行駛時,他可以看見樹林後方的沼澤。他想要停下車來好好欣賞風景,甚至到處走走。接著他的念頭一轉。鱷魚不是棲息在沼澤區嗎?沒錯,牠們確實是沼澤動物,還是別散步吧!
他來這里做什麼?為什麼要大老遠跑來釣魚?因為她在這里。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傻。他考慮掉頭把車開回紐奧良。沒錯,他應該那樣做。如果動作快,他可以趕上晚班飛機,在午夜前回到波士頓。他屬于那里,不是嗎?想要釣魚,他可以駕船出海去釣大魚。
他在發神經,就是這麼回事。明知道應該回頭,他卻繼續開車往前。
道路又轉個彎,「天鵝酒吧」赫然出現在正前方的小路盡頭。一看到那棟建築物,他就爆笑出來。天啊!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酒吧。它有波狀的灰色側面和傾斜的金屬屋頂,看起來像是老舊的大型谷倉,但屋頂上的大天鵝足可驗明正身。只不過它根本不是天鵝,它是紅鶴,而且一只翅膀靠一根細鐵絲岌岌可危地吊著。
砂礫停車場里停著一輛破舊的小貨車。塞奧把他的車停在它的旁邊,然後下車月兌掉西裝外套,一邊卷起藍襯衫的袖子,一邊走向酒吧大門。他走到一半時想起穿外套是為了遮掩腰際的手槍和槍套,但天氣悶熱得令他不想再穿上外套,他決定不去擔心手槍會惹人注目。米雪已經知道他隨身佩戴著槍。何況,他正忙著思索杰可問他來做什麼時,該怎麼回答。他懷疑杰可會喜歡听實話。我迷上了你的女兒。是啊!實話可以使他解月兌,但一定也會使他的鼻子挨上一拳。
大門虛掩著,塞奧推開門走進去。他看到杰可在吧台後面用抹布擦拭著木頭台面。塞奧拿下太陽眼鏡放進襯衫口袋里,朝杰可點個頭。希望杰可記得他,否則他還真不知該對他說什麼。他來寶文鎮的另一個理由是什麼?釣魚。對,他想要釣魚。
杰可記得他。他一看到塞奧就像鄉村歌手開唱前那樣大喊一聲,然後扔下抹布,在工作服上擦干手,滿臉笑容地繞出吧台。「想不到。」他說。「真想不到。」
「杰可,你好嗎?」
「好,塞奧。我好得很。你來釣魚嗎?」
「是的,先生。」
杰可熱切地抓住塞奧的手猛握。「真高興見到你。前天我還在跟藹玲說我們還會相遇,這會兒你就在眼前了。」
塞奧知道藹玲是什麼人。杰可在醫院時提到過他的妻子。
「尊夫人好嗎?」他禮貌地問。
杰可看來吃了一驚,但迅速恢復鎮定。「內人蒙主恩召好些年了。」
「很遺憾。」塞奧越來越困惑。「如果你不介意,請問藹玲是什麼人?」
「內人。」
「哦,那麼你續絃了。」
「沒有,藹玲去世後我一直沒有再娶的沖動。我不認為我能再找到一個和她一樣好的女人。」他停頓下來,微笑一下。「我就知道你會主動出現。我考慮過打電話給你,但知道那樣做,米克會剝了我的皮。何況,我認為你會想辦法到寶文鎮來。」
塞奧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杰可的話。杰可接著說︰「我知道只要我使你想起釣魚,你自然會想辦法休幾天假。真正的釣手永遠無法抗拒釣魚的誘惑,無論他有多久沒拿釣竿了。你說是不是?」
「是的,先生。」
「如果你果真是天生的釣手──我有預感你是──那麼我非和你配對參加下周末舉行的釣魚大賽不可。我向來和老友瓦特搭檔,但米克昨天不得不摘除他的膽囊,他在短時間內都不適合釣魚。他已經叫我另覓搭檔了。到時你還會在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