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和那個女子在二十分鐘後走出餐廳。他們面對面地站在路邊,彼此相隔五尺,約翰雙手插在褲袋里,金發女郎緊抓著皮包和記事本。他們的姿勢僵硬,態度拘謹,好像兩人的交情只比陌生人好一點。停車小弟把她的紅色小轎車開來時,她把皮包挾在腋下,伸手與約翰相握,然後頭也不回地駕車離去。
在不知情的旁人看來,他們只像有單純的公事關系。
一分鐘後,約翰的灰色寶馬敞篷車駛達。他慢條斯理地月兌下西服上裝,仔細地摺好放在前座上。看到約翰那套合身的名牌西服,使麥隆心中升起一股怨恨。六個月前他也有滿衣櫃的名牌衣服,但後來他的妻子在酒醉的盛怒中,用剪刀把他價值五萬美元的衣服全部剪成碎片。
天啊!他多麼想要報復。在無數的夜晚,他躺在床上幻想著各種置她于死地的方法。痛苦是那些幻想的最重要元素,他要那個賤人在死的時候受盡折磨。他最喜歡的場景是抓著她的頭去撞玻璃,看著那個臭婊子血流滿面地慢慢死去。在他的幻想中,一塊玻璃碎片正好割斷她的頸動脈。
是的,他要把她害他受的苦逐一還給她,報復她奪走他的人生。她凍結他所有的資產,直到雙方達成離婚協議,但他已經知道結果會是怎樣。她會得到他全部的財產。
幸好她不知道「播種社」或他們藏匿的資產。沒有人知道。她的律師不可能查出那筆存在開曼群島的鉅額存款。
但藏了多少錢都解決不了他現在的窘境。在滿四十歲前,他連一毛錢都不能動用。那是他們四個死黨訂定的契約,他知道其他人不會同意他借用那筆基金。那樣做太冒險,所以在未來的五年里,他勢必得勒緊褲帶,貧困度日。
約翰那個幸運的兔崽子。瑟琳死了,她剩余的信托基金都歸他一個人所有。
麥隆嫉妒地看著約翰戴上棒球帽。他知道約翰戴那玩意兒只是為了遮蓋頭頂禿發的部分。但不管怎樣去預防保養,約翰在五十歲前就會像他家族中所有的男性一樣童山濯濯。但禿頭又有何妨?女人仍然覺得他很帥。只要有錢,任何缺點女人都願意忍受。
麥隆搖搖頭,甩掉自怨自艾的情緒。怨天尤人無濟于事。何況,他可以再撐兩、三年。專注在未來,他告訴自己。他很快就可以退休,搬到法國南部去當大富翁,到時他的前妻縱有通天本領也奈何不了他。
約翰滑進敞篷車的真皮座椅里,松開領帶,調整後視鏡,然後驅車離去。
他該不該跟蹤他?麥隆沮喪地用手指扒過頭發。他知道他這麼疑神疑鬼對約翰不公平。約翰深愛他的妻子,如果瑟琳的病有法可治,他一定會傾家蕩產去救她。
但心中的疑團就是揮之不去,因此麥隆還是跟蹤了約翰。他認為只要能和約翰坐下來談談,他們一定能澄清這個……誤會。約翰會告訴他這種懷疑只不過是他對他們假借安樂死的名義所做的事,感到良心不安的反應。
麥隆不是沒有想過把車掉頭開回家,但他沒有那樣做。他非搞清楚不可,他非知道不可。他走捷徑穿過花園區,搶先一步抵達約翰家。那棟美麗的維多利亞式建築位在令人羨慕的拐角地方,兩棵大橡樹和一棵木蘭花的樹影落在前院。麥隆把車開到電動門車道附近的橫街邊,停在濃密的樹蔭下,然後關燈熄火,躲在車里等待。屋里沒有燈光。約翰抵達,麥隆正要開車門時,突然靜止不動。
「該死!」他低聲咒罵。
她在那里等著。電動鐵門開啟時,他看到她站在屋側的人行道上。車庫門打開,麥隆看到她的紅色小轎車停在里面。
約翰一停好車走出車庫,她就朝他跑去,碩大的像矽膠球似地在緊身的黑色洋裝下抖動彈跳。哀戚的鰥夫等不及進入屋子就動起手來,他們像發情的野狗似地糾纏在一起。她的洋裝在幾秒內就被拉開拉鏈扯到腰際。他一邊揉搓著她的,一邊拉著她跌跌撞撞地走向大門。他愉悅的申吟和她尖銳的笑聲混合在一起。
「王八蛋!」麥隆本噥。「愚蠢的王八蛋!」
他看夠了。他開車回到租來的倉庫區小鮑寓里,在焦慮、生氣和擔憂中來回踱步了幾個小時。威士忌使他氣得益發火上加油。
凌晨兩點多,兩個醉漢在他的窗外打起架來。麥隆嫌惡又好奇地觀看著。其中一個醉漢手里有刀,麥隆希望他用刀捅得另一個醉漢閉嘴。想必是有人打電話報警,因為幾分鐘後巡邏車在刺耳的警笛聲中抵達。
巡邏車里有兩個員警。他們迅速檄了持刀醉漢的械,然後把兩個醉漢猛推到路邊的石牆上。其中一個醉漢昏倒在地,鮮血從他頭部的傷口流出。
施暴的那個員警咒罵著把不省人事的醉漢翻過身去,跪在他的背上銬住他的雙手,然後把他拖進警車里。另一個醉漢束手就擒。三分鐘不到,兩個醉漢都被警車載往拘留所。
麥隆猛灌一口威士忌,用手背擦掉額頭的汗水。窗外發生的事令他躁動不安,尤其是手銬。他受不了被銬上手銬。他不能坐牢,他不要。他寧願自殺……如果他有那個勇氣。他向來有輕微的幽閉恐懼癥,但病情逐年惡化。近來他一置身在無窗的房間里就感到胸口緊縮。他不再搭乘電梯,寧願爬七層樓梯,也不願擠沙丁魚似地被關在金屬電梯箱里三、四十秒。
天啊!他在同意這愚蠢的行為之前,為什麼沒有想到他的幽閉恐懼癥?
他知道答案,而且醉得願意承認。貪婪。該死的貪婪。約翰是策動謀劃者,有遠見、有錢脈。他以南方福音傳教者的熱忱保證他可以使他們所有人發大財,他已經做到了。但他也玩弄了他們這幾個貪心的傻瓜。他知道他一開始談自殺,他們就會驚慌失措。他們不能失去約翰,願意千方百計使他高興。
那個王八蛋倚仗的就是這一點。
醉眼蒙朧的麥隆喝完整瓶威士忌後上床睡覺。第二天是星期日,他宿醉到中午。等頭腦清楚後,他想出了計劃。他需要確鑿的證據給達樂和培頓看,等他們明白約翰是如何玩弄他們于股掌之上時,麥隆會要求他們現在就平分「播種社」的存款,然後分道揚鑣。他不打算再等五年。發現約翰如何對待他們之後,麥隆只想在東窗事發前逃之夭夭。
麥隆自己也有些人脈,他需要打兩通電話。在星期五的對質前,他有五天可以搜集證據。五天後他就要揭穿那個王八蛋的真面目。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在做什麼。星期五來臨,他在晚上六點半左右抵達「杜利酒吧」。他走向他們的桌子,在約翰對面坐下。侍者看到他,在他月兌掉上裝和松開領帶前就送來他慣常點的酒。
「你的氣色真差。」培頓以他一貫的直率說。他是個健身狂,一有機會就表明他不贊同麥隆的生活方式。培頓擁有奧運舉重選手的身材,每個星期一定要到高級健康俱樂部健身五天。依他之見,沒有強壯上臂和結實月復肌的男人都是軟腳蝦,有啤酒肚的男人更可悲。
「我這個星期常加班,我只是累了而已。」
「你必須趁早照顧自己的身體。」培頓說。「跟我上健身房練習舉重和跑步。還有,看在老天的分上,別再喝酒了。你會把肝喝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