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受不了看到那女人的爪子擱在克林的手臂上。
她氣克林但更氣自己。自從她到達英格蘭,她一直試著照她認為一個公主應該有的行徑去做。院長的神聖教誨、尊嚴及禮節,一直在她腦海回蕩。莉雅記得瑪麗修女警告過她避免做出直覺的動作;她曾舉出不下十個因為她一時沖動而惹出的麻煩事。
莉雅嘆口氣。她猜想大搖大擺地走到克林身邊,自克林的手臂撥掉那女人的手應該算是直覺的沖動;而且明天的閑話會讓她為一時的沖動後悔。她看起來也會像個嫉妒的潑婦,而她不能容許如此罪惡的情緒強出頭。
前廳仿佛朝她當頭罩下。似乎沒人急著離開,卻有愈來愈多的人擠進這塊小空間。
她需要新鮮空氣。她對那位正在要求她同意接見的紳士道聲失陪,繼而穿過人叢走向前門。
她不管克林是否跟著她。站在前門外的台階,她深吸一口不怎麼新鮮的都市空氣,披上她的披肩,克林的馬車就在下面,而陸蒙立刻看到了她。他爬下駕駛座。
莉雅撩起裙擺動身下台階。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她想是克林終于趕上她了。但他的手勁太大,她因而轉頭要他松手。
抓住她的不是克林。他是個陌生人,穿著一身黑,並戴了一頂黑帽遮住他大部分的眉毛。她幾乎看不到他的臉。
「放手。」她喝令。
「你必須跟我們走,莉雅公主。」
她的心一涼,那人說的是她父親家鄉的語言,她這才了解發生了什麼事。她試著壓抑驚慌,猛地抽手試圖逃跑,但是又有一個人從後面將她抓住,莉雅憤怒得已顧不到被捏得太緊的疼痛。在他朋友的協助下,那人開始將她往劇院側面拖。第三個人出現在劇院正門的石柱陰影中,跑下台階攔著正沖上來要保護她的陸蒙。陸蒙揮出一拳,但被他擊中的人只向後搖晃一下。接著他持著一柄銳器向前猛戳。莉雅看到陸蒙的臉淌下鮮血,她開始尖叫。
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截斷了她的呼聲。她用力咬他,攻擊她的人痛苦地大叫,抓住她的手移動了位置。
現在他就要勒死她了。他一直低聲道歉,並且求她放棄,掙扎。
莉雅不能呼吸。她一直掙扎,迫切地想掙月兌這個人跑去救陸蒙。她必須救他,他可能會流血致死,而這都是她的錯,她應該听陸蒙的話保持警戒,她應該留在家里……
在看到克林前,她先听到了他的聲音。黑暗中傳來一聲她從未听過的怒吼。從後面扣住她的人突然被扯了開,一頭飛向石柱,像個吃剩的隻果核被摔到地上。
莉雅連聲咳嗽喘氣。抓住她手臂的陌生人試圖將她拉在身前做擋箭牌,克林可不答應。他的動作快速,莉雅甚至插不上手幫忙。克林的拳頭掄進那人的臉,陌生人的帽子飛向一方,人則飛下台階,「咚」的一聲落在陸蒙腳下。莉雅的護衛正忙著和他的敵手兜圈子,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人手持著的刀上。
克林自後面加入戰圈。那人轉身向他劈刺,克林踢掉他的刀,再欺身向前扣住他的手臂,扭成不自然的角度。那人的手骨斷裂,恐怖的骨折聲後隨之而起是痛苦的尖叫。不過克林已結束了打斗,他將頭探進馬車廂。
莉雅奔下台階,抽出紗巾壓住陸蒙淌血的面頰。
克林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攻擊者。依他看,莉雅只有回到家後才會安全。
「進馬車,莉雅。現在。」
他的聲音嚴厲中夾著憤怒。她想他是在生她的氣。她急急依令動作,試圖帶著陸蒙一起。她挽起他的手臂搭在她肩上,準備承受他的重量,並且低聲要他靠著她。
「我沒事,公主,」陸蒙告訴她。「快進去,你留在這里不安全。」
克林將她拖離侍衛。他半抱半扔地將她推進馬車,繼而轉身協助陸蒙。
若是陸蒙的狀況尚能照顧莉雅,克林會留下來從那幾個混帳口中問出一些答案。但是陸蒙流了不少血,而且莉雅看起來就要崩潰了。
克林低聲詛咒著上了馬車。馬車夫立刻驅策馬匹全速奔馳。
莉雅坐在侍衛旁邊。「我不懂為什麼沒人幫助我們,」她低喃。「難道他們看不到我們有難?」
「外面只有你一個人,公主,」陸蒙回答。他頹然地靠著車廂一角。「一切發生得太快。你的伴護為什麼沒和你在一起?」
陸蒙轉頭瞪視克林。他用來壓住面頰的紗巾已染成鮮紅。她的雙手交握放在膝上,垂下視線。「都是我的錯,」她說。「我突然不耐煩起來,而前廳里又擠滿了人,我想吸點新鮮空氣。我應該等的。」
「你本來就該等的。」
「克林,請別生我的氣。」
「席爾曼死到哪里去了?」
「那位你丟下我之前介紹給我的伯爵?」
「我沒有丟下你,」他咕噥。「席爾曼正要介紹你給他幾個朋友認識,我則趁此和幾位生意上往來的對象打招呼。可惡的莉雅,如果你想離開,為什麼不告訴席爾曼來叫我?」
「不管怎樣都用不著你對我大呼小叫。我願負起今晚所發生的事一切責任。」
她轉向侍衛。「陸蒙,你能原諒我嗎?我應該留在家的,我使你涉險……」
克林打斷她。「莉雅,你不必躲在鎖及鐵窗的後面,只是出去時一定要有我相伴。」
「就算你和我在一起,他們也會攻擊的。」她反駁。
他觀望地看她一眼。「開始解釋吧。」他命令。
「你不再對我大叫時我才解釋。」
他沒有大叫,但她顯然懊惱得沒注意到。她已月兌下白手套,他注視她將手套折成方塊遞給陸蒙用以取代被血浸濕的紗巾。
「莉雅,你可能受到傷害。」
「你也一樣,克林。」她回答。「陸蒙需要看醫生。」
「我會要富恩去請溫爵士。」
「溫爵士是你的私人醫生嗎?」
「不認識,」她回答。「至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不過我知道他們是從哪兒來的。」
「他們是狂熱分子。」陸蒙插嘴。
莉雅不忍看克林的皺眉。她靠著椅墊,閉上眼。「那些人是從家父的家鄉來的,他們想帶我回去。」
「嫁給他們的混帳將軍。」陸蒙回答。「對不起,公主,我不該當著你的面說粗話,但是雷將軍的確是混帳。」
克林的其他問題在他們到達他在城中的房子時暫時擱置。一直等到前門打開,他才讓莉雅離開安全的馬車。杜文他們花了足足一小時照料陸蒙的傷。克林的醫生住在三條街外,而且當晚正好在家。富恩搭乘克林的馬車載他過來。
溫爵士是個白發棕眸的老人,他的聲音溫和,辦事又有效率。他以為這次的攻擊行動是一群殺手所為。沒有人糾正他。
「現在倫敦什麼地方都不安全,街上到處都是暴民。政府一定得拿出辦法,而且要快,否則規矩的人都要被害死了。」
醫生站在大廳中央,抬著陸蒙的下顎檢視他面頰上的傷,一面嘀咕著倫敦的治安。
克林建議陸蒙坐在餐桌旁。富恩拿來更多蠟燭提供醫生足夠的光線。
傷口先用氣味濃烈的酒精清洗,再用黑線縫合。痛苦的治療過程中,陸蒙不曾抖縮一下。莉雅倒替他顫抖心寒。她坐在侍衛身旁,握著他的手讓溫醫生縫合傷口。
克林站在門口觀察。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莉雅身上。他能看出她有多難過。淚水在她的眼眶內打轉,而她的肩膀抖動,克林壓抑走過去安慰她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