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華帶拓斌進入一間備用書房。
「請坐。管家不在,無法請你喝茶。」
拓斌走到窗前,背對著多雲的天空,他迅速打量室內。書架上只有幾本書,其中一本看來年代久遠。牆壁上沒有圖畫,書桌上沒有私人物品。
「我可以假定你們只打算在倫敦短暫停留嗎?」他問。
浩華就算被那個問題嚇了一跳也沒有表現出來。他走過去站在書桌後面。無論是巧合或故意,他選擇了房間內唯一沒有被窗外光線照到的地方。他從陰影里注視著拓斌,雙眸漆黑如夜。
「你指的是屋里缺乏家具。」他以漫不經心的動作掏出口袋里的懷表,懷表的金垂飾輕輕晃動。「房子是租的。瑟蕾和我一直沒有機會把所有的行李拆開,更不用說是挑選家具。後來她遭到殺害,我自然而然對那種事失去所有的興趣。」
「自然而然。」
「請問你到底有什麼事,麥拓斌?」浩華的聲音變得低沈、渾厚起來。金垂飾緩緩地搖晃。「你想必不是來討論室內裝潢的吧?」
「沒錯。我是來談康霖和宋頓。」
懷表垂飾一陣亂晃,但除了禮貌的困惑外,浩華的臉上看不出有其他的反應。他的目光不曾閃爍。
「他們怎麼了?」他問。
懷表垂飾恢復穩定而有節奏的擺動。
「我想他們是你在巴斯的客戶。」
「是的。康霖失眠,宋頓不舉。」浩華的聲音越來越響亮,懷表垂飾繼續擺動。「那些問題在他們那個年紀的男人身上很常見,我看不出來他們兩個和這件事有什麼關系。」
拓斌覺得懷表垂飾的擺動越來越討人厭。
「他們兩個找你治療後不久,家里都有珠寶失竊。」他說。
「我不懂。你該不是在暗示瑟蕾與他們遭竊有關吧?你好大的膽子!」浩華替妻子的名譽辯護時,聲音沒有因憤怒而改變。「我說過,她是個美麗、沖動的女人,但她絕不是竊賊。」
「也許是,也許不是。但現在都不重要了,對不對?」
「美麗、沖動的女人,」浩華柔聲重復,閃閃發亮的金垂飾繼續擺動。「她不是竊賊。她的眼楮像黃金一樣亮,就像我的懷表垂飾一樣金光閃閃。看看垂飾,麥拓斌。金光閃閃,耀眼迷人。看著它們很容易,不看它們很困難。」
「別白費力氣了,賀浩華。」他冷笑。「我不想被催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對瑟蕾的犯罪天分沒興趣。令我感興趣的是,你很可能也是竊賊,賀浩華。」
「我。」浩華的聲音突然變得冷酷無情,懷表垂飾停止擺動。「你好大的膽子敢指控我偷竊!」
「當然啦,我沒有證據。」
「你當然沒有。」
「但我認為事情是這樣子的。」拓斌雙手反握在背後,開始在房間里踱步。「你獨自作業多年。但你可能有一、兩次差點犯法,於是決定暫避鋒頭,遠走美國。你在那里混得不錯,逗留了一段時間。但最後你決定回英國,你回國後在巴斯定居。」
「那些全是你的推測。」
「的確。推測是我的專長。你在巴斯結識瑟蕾,一個與你志同道合的女人。」
「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們兩個都不介意走上犯罪之路。」
「我可以為那句話要求與你決斗。」
「你可以,但你不會。」拓斌說。「你很清楚我的槍法很可能比較準。無論如何,流言有害你的生意。」
「你好大的膽子!」
「你和瑟蕾攜手合作。你挑選受害者,自然是偏愛年邁昏瞶、家境富裕、特別容易被瑟蕾迷住的紳士。她說服他們找你治療。他們一旦進了你的治療室,你就用催眠術控制他們,,使他們把私人收藏的貴重物品拿來給你。由於你在催眠時,對他們下達的指令,所以他們在事後對自己的行為毫無記憶。」
浩華文風不動地站在書桌後面,用可以媲美梅杜莎的目光凝視著拓斌。
「你無法證明那些事。」他說。
「這次是哪里出了問題?」
「你一定是瘋了,也許你應該尋求專業協助。」
「決定偷班克斯爵士的骨董對你來說是一大改變。」拓斌說。「乍看之下,毫無道理。你的專長是貴重的首飾,不是骨董。『藍色梅杜莎』手鐲那種骨董的市場非常有限,絕對不像鑽石耳環或珍珠翡翠項鏈那樣好月兌手。」
浩華一言不發,只是站在陰影里憤怒地注視著拓斌。
拓斌拿起先前注意到的那本皮面裝幀的古書。
「至於你為什麼決定竊取『藍色梅杜莎』,我只能想出兩個可能的理由。」他繼續說。「第一是,你確知你能夠把它賣給一個特定的收藏家。你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個收藏家會出高價買下它。」
「你迷失在自身的幻想里,麥拓斌。」
拓斌翻開古書的封皮,看到它探討的是不列顛羅馬時代的秘密儀式。
「還有另一個可能的理由。」他合起古書,把它放回書架上。「我承認它不合邏輯,但在某些方面令我覺得它比受托偷竊更有可能。」
浩華輕蔑地撇撇嘴。「第二個可能的理由是什麼?」
「真正瘋了的人是你。」拓斌輕聲說。「你真的相信『藍色梅杜莎』手鐲的傳說,相信刻有梅杜莎頭像的浮雕寶石,可以使你的催眠功力大增。」
浩華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拓斌指向古書。「也許你就是在那本古書里看到『藍色梅杜莎』的傳說。無論如何,你開始對它走火入魔。你告訴瑟蕾,它將是你的下一個目標,於是你們搬回倫敦,策劃如何得到它。」
「你是笨蛋,麥拓斌!」
「但瑟蕾是個世故的女人,早就知道要照顧自身的利益。她看出你策劃的這起偷竊行動只有風險,沒有利益。也許她擔心你逐漸瘋狂。」
「別把瑟蕾扯進來。」
「可惜我做不到。她送命那夜,你們兩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起初我假設你殺害她,是因為她紅杏出牆。後來我開始懷疑命案只是兩個竊賊失和的結果。但現在我開始覺得你殺害她,是因為她認為你精神不正常,想要結束合夥關系。」
浩華抓著椅背,用力到指節泛白。「可惡,麥拓斌!我沒有殺害瑟蕾。」
拓斌聳聳肩。「我承認還有許多尚未解答的問題。例如,我還沒有推斷出手鐲發生了什麼事;你顯然也不知道它的下落。那才是你雇用薇妮的真正理由,對不對?不是為了找到凶手,而是為了找到那只該死的手鐲。」
「你令我吃驚,」浩華發出刺耳的笑聲。「我還以為你找到了所有的答案。」
「目前只有其中一些。」拓斌開始往門口走。「但放心,剩餘的我很快就會找到。」
「慢著。薇妮知道你的荒誕猜測嗎?」
「不完全知道。」拓斌把門打開。
「你最好不要把你的瘋狂想法告訴她,她絕不會相信你的。她認識我的時間比認識你的時間長多了,我是她的家族老友。如果你逼她在你我之間作選擇,她一定會站在我這一邊,你信我好了。」
「談到薇妮,」拓斌說。「我不如趁此機會給你一些忠告。」
「我不希罕你的忠告。」
「那麼把它當成警告吧!千萬不要以為我會容許你用薇妮來代替瑟蕾。」
「你認為她對你萬分傾心,絕不會為了我而拋棄你嗎?」
「沒有。」拓斌說。「但我確實知道的是,如果你成功地拐走薇妮,你可以肯定你無法活著享受勝利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