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子的沈默。
「是誰?」
男人的聲音。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抱歉打擾你,先生。」艾森故意讓聲音一點也不抱歉,而是顯得很煩躁。「管理室打電話給我們公司,說你樓下的房間漏水了。我檢查過樓下的房間,確定水是從你這個房間漏下去的。我必須檢查你的浴室。」
「以後再來。」
「對不起,先生,這事有一點緊急。樓下漏水已經造成很嚴重的損失,我必須趕快修好。」
「真是的。好啦、好啦,馬上就來。」
餅了一會兒,門才打開,一個頭發稀疏的矮壯男人從門縫里往外看,某一只手指上的確戴了一只很假、很亮的鑽石戒指。他仔細地看著艾森身上穿著的灰色工作服和手上的工具箱。最後,他顯然是滿意了,這才後退一步。
「快一點弄好嗎?我正在談一筆生意。」
艾森從他呼出的氣息中聞出用以治療胃痛那種制酸劑的味道,他走進房里,關上房門。
「這很快的,葛雷恩。」他說。
「那就好,我正在──」葛雷恩猛然停住。他的嘴張開、合起,又張開。「怎麼回事?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誰?」
「我代表你想要勒索的那位小姐,她雇用我找到你,並請你停止這種惡劣的行為。」艾森說。
「不可能。」
「你本來就不可能勒索她。你仔細想想我的進度,才半天的工夫,我就找到你了。而這是最困難的部分。至于阻止你繼續,那根本是小事一樁。」
「你瘋了。」
「這年頭瘋子多得是。」
「給我听著,你這個狗娘養的──」
「我叫杜艾森。」
「誰管你叫什麼,但是我可以免費給你一個忠告,如果你是替那姓柯的女人工作,你的麻煩就大了。她是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
「我早就知道了,而你是負責把她關起來的人。」
「你知道她為什麼被關起來嗎?」
「我知道那是賀亞昂的陰謀,」艾森說。「只要有錢,他可以替你把不喜歡的親戚關起來。這個行銷策略倒是不錯。」
「陰謀?她是這樣說的嗎?」葛雷恩把嘴一撇,一副不屑的樣子。「而你居然相信她。狗屎!她要不是給了你很多錢,就是你睡了她。是哪一樣?」
「不關你的事。」
「讓我告訴你,她的親戚為什麼不要她在他們的眼前出現,甚至想都不要想到她。」葛雷恩說。「她听到聲音呢,兄弟。」他用食指指著自己的耳朵,然後繞了一個圓圈。「她听到牆壁里面有聲音。」
「你應該是燭湖莊安全室的主任吧,我不知道你還兼任精神科的醫生。你真的是一個病態的家伙,葛雷恩。」
「我才不管醫療部門的事,我知道是因為離開之前印了那個女人的資料帶出來。既然現在沒事,我就把那些資料都看了。她會被送到燭湖莊,是因為她指控一家大公司的總執行長殺了她的丈夫,理由是她听到現場的牆壁一直發出尖叫的聲音。」
艾森冷笑一聲。「嘿,你當真相信賀醫生替那些病人偽造的紀錄?」
「我相信這個案子的紀錄,」葛雷恩越說越快。「她在燭湖莊的主治醫生麥凡芮在早期的紀錄中也證實了這種事。事實上,麥醫生甚至對她做了些私人的研究,宣稱這是極其少見的幻听。」
「哇。」
「你一定要听我說,朋友,姓柯的那女人不只是瘋狂──她其實很危險。她和另一個病人從醫院逃走的時候,差一點殺了兩個醫務士。」
「讓我猜猜,可是你們並沒有報警,對不對?」
梆雷恩哼了一聲。「賀醫生連听都不听,他非常重視一切要盡量低調。他認為他的病人不希望外界知道他們。」
「那兩個醫務士呢?難道他們不想報警?」
「不,賀醫生用錢封了他們的嘴。可是,我說的都是實情。這位小姐是如假包換的瘋子,朋友。我如果是你,就盡快放手,降低損失。」
「這就怪了,我也正要給你相同的建議呢!」艾森平靜地說。「你才應該趕快放手,降低損失。因為如果你不照辦,我就要去報警了。」
「你少唬人了,」葛雷恩很得意。「你沒有任何證據。何況,姓柯的那女人也不會讓你報警。她知道如果警方知道她原來是精神病院的病人,立刻會聯絡她的家人和她的醫生。她頭還沒轉過來,就會被送回醫院去了。相信我,她一點機會也沒有。賀醫生最會處理這種情況了,他是專家。」
艾森搖頭。「她絕對不會被送回去的,我已經替她保了險。」
梆雷恩第一次露出警覺的樣子。「我才不信你能有什麼計劃不讓她被送回去,她的家人和醫生都迫不及待地要把她放回鋪了棉墊的禁閉室。」
艾森說出他將阻止喬依被送回燭湖莊的計劃。
◇◇◇
這家伙挺嚇人的。杜艾森的陰謀非常地聰明,讓人嘆為觀止。如果他真的可以執行。然而,看著他眼中那冰冷的信心,葛雷恩相信這狗娘養的一定會設法做到。
梆雷恩站在旅館房間的中央,拚命想著該如何從自己一手造成的困境里全身而退。他不得不向杜艾森投降,他殺出來的角度太過正中要害。而那個姓柯的瘋女人很可能會因為完全沒有後退之路,只好配合他的計劃,根本沒有看到柯艾森為她設下的陷阱。
看到高手出招,葛雷恩不會笨到認不出來。他懊惱地從口袋中挖出一個大瓶子,旋開瓶蓋,倒出一大把制酸劑。等這件事情辦完,他最好去看個醫生,他的胃痛越來越嚴重了。
他把藥片塞進嘴里,用力地咬碎。就此看來,他必須盡快變換車道。杜艾森一旦采取行動,一切就分崩離析了。葛雷恩知道自己必須先下手。
他開始在已經磨損而掉線的地毯上走來走去。他必須想出一個備用的計劃,而且要趕快采取行動。他握有很有價值的情報,如果不能用來勒索那姓柯的女人,他應該可以找到另一個買主。
他認為至少還有一個人應該願意付大筆錢來得知那個瘋女人的下落。不過,他對于是否打這個電話一直有些遲疑。對付逃跑的病人是一回事,可是跟另一個具有潛能的客戶談判,確實使他擔心。
他停下腳步,看向小桌子上面那個大信封。那里面裝著她的資料,他離開燭湖莊之前,把卷宗里的每一張紙都印了一份。那個電話號碼也在里面。
他走過去,拿起信封袋,把里面的東西倒到桌子上。拿起印有他想要的姓名、地址的那張紙看著,然後他打開卷宗,看著賀醫生手寫的紀錄。
……病人堅信她的丈夫為柯佛瑞所殺。她為嚴重的幻听所苦,宣稱她感覺到尸體被發現的小屋牆壁一再地發出「尖叫聲」。
病人對柯佛瑞發出很認真的言語威脅,並發誓要毀掉柯佛瑞和柯氏實業公司。病人顯然已經具有危險性,在此執迷不悟並有幻听的情況下,會對自己和他人形成威脅……
雷恩放下卷宗,又倒出更多藥片吞下。他遲遲不敢跟這位潛在客戶接觸是有理由的。他對賀亞昂那家療養院的本質非常清楚,不管賀醫生在病歷上寫些什麼,很有可能病人說的話才是真的。柯氏實業公司的總裁極有可能就是殺害那女人丈夫的凶手。
如有可能,葛雷恩實在不想跟一個看見有人擋路、就一槍給他斃命的人打交道。可是,他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杜艾森把他逼進牆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