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雕像,」茱莉低語。「早晨的影子。」
「柏洛知道喬玲一直想要有孩子,卻遲遲無法懷孕。他由教堂取走雕像,和其他舊東西包在一起寄給她,以免她起疑。他告訴她那是一組價值不菲的骨董,將它們擺在壁爐邊,就會帶來好運。」
「確實也是如此。」安娜喃喃。
倫恩點點頭。「她收到雕像三個月後就懷孕了。」純粹是巧合,但沒有人會相信的。
「為什麼柏洛要大費周章,將雕像包裝成壁爐用具?」崔西問。「為什麼他不直接寄給她就好?」
「他大概是害怕她會告訴瑪妲吧!他不希望他的妹妹知道自己所做的事。」
瑪妲絞著圍裙,開始說起喬玲一直想要有孩子,而且柏洛有多麼為她難過。盡避她的哥哥已經去世,她仍覺得有必要為他辯護。她堅持柏洛一定想在喬玲懷孕後歸還雕像,卻不幸早走一步。雕像的失而復得讓鎮民的心情大好,全都點頭同意。
茱莉舉高雕像。「我由喬玲那兒得到清單才一個星期,你怎麼有辦法這麼快取回雕像?」
「我拜托朋友去喬玲那兒取回雕像。兩天前,他將雕像寄到我在羅馬的飯店。」他的朋友也另有管道通過海關檢查。
「她不介意將雕像還給我們?」
「她現在已經有兩個孩子了,而且她知道雕像的重要性。」
維多摟住倫恩,親吻他的臉頰。「我代鎮民致上謝意,我們再怎樣謝你都不夠。」
然後男女老少輪流上前擁抱、親吻他──除了伊莎以外。
雕像在鎮民手上傳來傳去。茱莉和維多容光煥發;漢利擁緊了格格笑的崔西;安娜和西莫望著他們的兒子,眼神里滿盛著愛意和驕傲。
倫恩太過悲慘無法享受這一切。他不斷望向伊莎,想知道她是否了解──至少在這件事上,他沒有辜負她。但她似乎就是不明白。她和其他人一起微笑,但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怒氣灼炙著他。
芬妮偎在他身側。「你顯得哀傷。」
「我?怎麼會?再也沒有人比我更快樂了,我是個英雄。」他用拇指抹去她嘴角的巧克力漬。
「我認為費醫生在生你的氣。媽咪說……」她的額頭皺起。「算了,媽咪怪怪的。爹地說她必須對你有耐心。」
「來,吃根棒棒糖。」他硬將棒棒糖塞入她嘴里。
安娜和其他年長的婦人吆喝眾人就坐。大家輪流傳著雕像,頻頻舉杯向倫恩致意。他感到胸口一窒。他知道自己會想念這里,以及這些可愛善良的人。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外,但他已在卡薩里歐扎了根。諷刺的是,他將不會再回來──至少有好一段時間。但就算他再回到這里已白發蒼蒼,他仍會在心里看到伊莎漫步在花園里,眼里盛著對他的愛意。
她坐在長桌的另一端,盡可能遠離他。安德和基諾分別坐在她兩側,而他們似乎都無法將目光移離開她。她的鬈發飛揚,眸子流波,全身發電,而他似乎是唯一感覺到她的怒氣的人。
興奮的情緒令人們胃口大開,最先上的肉湯像風卷殘雲般被一掃而光。起風了,寒意漸增,許多女人回車上拿毛衣──只除了伊莎。她的果臂仍散發著熱力。
色彩鮮艷的凱撒沙拉和焗女乃油通心面端了上來,大伙人一起開動。這應該是他最享受的時光,被好友圍繞,享受美食和酒,然而他從不曾如此悲慘過。茱莉和維多偷了個吻,而由崔西陶醉的表情看來,漢利正在桌子底下上下其手。倫恩也想要偷襲伊莎。
烏雲滾滾而來,風將樹梢吹得獵獵作響。伊莎的怒氣愈熾。當她起身端盤子時,他幾乎預期它會在她的手上破碎。所有的人都被她吸引,仿佛她有磁力一般。她在重新注滿酒杯時灑了酒,不小心將盤子翻倒在地。但她並沒有醉,她的杯子根本不曾動過。
夕陽漸沈,山雨欲來,鎮民欣喜于雕像失而復得,歡樂的情緒益發高昂。基諾打開音響,數對男女開始跳舞。伊莎偎著安德,聆听流瀉自他唇間的每句話,仿佛那是她想要舌忝去的蜂蜜。倫恩的指關節掐得格格作響。
紅葡萄酒、白葡萄酒瓶逐一淨空,安德站了起來。倫恩听見他道︰「和我跳舞。」
帆布被風吹得砰砰作響。她起身挽住他的手,走向長廊,搖曳的裙擺像火焰般舌忝噬著她的膝蓋。她甩頭、揚發。安德點燃香菸,眼楮卻從不曾離開過她的胸部。
伊莎取走他口中的菸,叨在紅唇間。
倫恩受夠了。他猛地站起來,幾乎撞翻椅子。在她能夠咳出生平第一口煙前,他已經來到她的面前。「你該死地以為自己在做什麼?」
她又深吸了口菸,將煙吐在他的臉上。「party。」
他瞪向安德的眼神流露著聚積一下午的怨氣。「借個幾分鐘,醫生。」
她沒有反抗,但在他拖走她時,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怒火灼燙著他。他們經過時,人們全都一臉的好笑,他不予理睬,拉著她到花園里最遠的雕像後面。「你瘋了嗎?」
「***,輸家。」她又對著他吐了另一口菸。
他想用肥皂洗她的嘴巴──只不過是他害她變成這樣的。他應該要吻去她所有的怒氣,但他卻像個驢蛋般擺出高姿態。「我原希望我們可以談談,但你明顯地無法講理。」
「你說對了,滾離我面前。」
他從不曾為自己辯護,這次卻覺得有必要。「伊莎,我們之間不會成功的,我們可以說是天差地遠。」
「聖人與罪人,對嗎?」
「你預期得太多了,忘了我的額頭上就刻著「道德淪喪,不可救藥」幾個大字。」他的雙手在腰際緊握成拳。「在羅馬時,一名記者逮到了我。他听說了有關我們的謠傳,但我矢口否認。」
「想得到童子軍的勛章?」
「如果媒體發現了我們兩人的韻事,你將會失去你僅存的少許名譽。你不明白嗎?它會變得太復雜。」
「我知道你令我作嘔。我知道我給了你極珍貴的東西,你卻不領情,而且我知道我再也不要再看到你。」她將香菸丟到他的腳下,大步走開,橘色小禮服像憤怒的烽火在燃燒。
他只能佇立在原地良久,試著回復平靜。他需要和某個腦筋清楚的人談談,得到建議,然而他所認識最睿智的咨商顧問正在長廊上和義大利醫生跳著貼面舞。
風穿透了他的絲料襯衫,強烈的失落感幾乎令他屈膝跪倒。就在那一刻,他明白了。他全心全意愛著這個女人,割舍掉她會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就算他配不上她又如何?她是他所認識的女人當中最堅強的──夠強韌得能夠馴服像他這樣的惡魔。只要她有心,她終究可以讓他改邪歸正。該死了!他配不上她,但那只意味著他必須努力別讓她發現這一點。
只不過伊莎一直是個聰明人。她不是那種感情饑渴的女性,會輕易地被一張漂亮的臉龐所蒙蔽。萬一她說的有關他的一切是真的呢?萬一她是對的,而他已經習慣用老舊的透視鏡看著自己,並沒有認出他長成了不同的男人?
他感到暈眩不已。這個全新的觀點解放了他,開啟了種種他從沒想過的可能性。但首先他必須找她談,告訴她他的感覺。他的心一沉,明白到那或許不會容易。
截至今日,他一直認定伊莎有著無止盡的寬恕能力,然而他已不再如此確定了。他望著熱舞的她,今夜的她真的很不同,而那不只是表現在剪得參差不齊的發、她的小禮服,甚至她的怒氣。還有著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