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納動了一下,爬上父親的胸膛。漢利直覺地擁緊了他。有多少個夜晚,他們就是這樣和孩子共度的?她從不曾拒絕孩子。那似乎不合邏輯,家中最安全的雙親在夜里互相汲取安慰,卻讓最弱小的孩子獨睡。蘭妮出生後,他們甚至將床墊搬到地上,以免孩子摔下床,傷了自己。
他們的朋友听了都覺得無法置信。「你們要如何擁有性生活?」但他們的屋子里有著堅固的鎖,而她和漢利總是能夠找到辦法──直到最後這次的懷孕,他終于受夠她了。
他動了一下,睜開眼楮。他的瞳孔渙散,然後凝定在她的身上。有那麼一晌,她似乎在其中看到一閃而過的堅定愛意。但他的表情再度變得空白,她什麼也看不到。
她轉過身,另尋一張孤單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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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薩里歐市郊的小屋里,維多擁緊他的妻子。茱莉喜歡以指纏著他的發,臉頰貼著他入眠──但此刻他的胸前濕濕的,因此他知道她哭了。她無聲的淚水令他心痛如割。
「伊莎十一月就會離開,」他低語。「在那之前,我們會盡力而為。」
「萬一她不離開呢?天知道,他可能會決定將農舍賣給她。」
「別杞人憂人,親愛的。」
「我知道你是對的,但……」
他輕揉她的肩膀安慰她。數年前他會和她,然而現在連性事都已失去樂趣。「我們已經等了許久,」他低語。「十一月很快就會過了。」
「他們是好人。」
她哀傷的語氣令他無法承受,他道︰「星期三我會帶一團美國客人到考塔那。你能夠到那里和我會面嗎?」
她好一晌沒有回答,最後她點點頭。「我會去。」她的哀傷仍在。
「你等著瞧,這次一定會成功的。」
她的呼吸拂過他的肌膚。「如果她不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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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半夜里被驚醒。她動了一下,想要回去睡覺,卻听到了敲窗戶的聲音。她轉過頭傾听。
來了,一顆小石子被丟到窗上。她起身下床,走到窗邊。
月光將花園沐浴在清暉里,她看到了它。
表。
一道白影在橄欖樹林里飄忽移動。她考慮去喚醒倫恩,但在半夜靠近他的床似乎不是個好主意。
表魂隱到了樹林後,再度飄遠離開。伊莎朝它揮揮手,關上窗子,回床繼續睡覺。
崔西被隱約傳來的孩子吵鬧聲喚醒。她听到杰瑞發出鬼叫聲,繼之以芬妮的尖叫。蘭妮可能又果身去亂跑,康納則該換尿布了。但她反而將臉龐埋入枕頭。現在還早。萬一漢利還沒離開呢?她無法忍受看著他開車離去。她閉上眼楮,試著繼續睡覺,但月復中的孩子開始踩踢她的膀胱。她艱難地起床,走向浴室去解手。幾乎是立刻,芬妮拉開門沖了進來。
「我恨杰瑞!叫他別再鬧我!」
蘭妮跟著闖進來──這次她穿著衣服,嘴上卻涂著崔西的口紅。「媽咪,瞧瞧我!」
「抱我!」康納也跟著進來。
最後是漢利,佇立在門口看著她。
「老天,我一點隱私都沒有嗎?」
「我恨杰瑞!他喊我──」
「我會和他談。你們都離開──立刻。」漢利退離門邊。「走吧,孩子們,安娜說早餐就快好了。蘭妮、芬妮,牽著你們的弟弟。」
孩子們不情願地離開了,只剩下漢利,此刻她最不想看到的人。「每個人,包括你──你為什麼還沒離開?」
他自眼鏡後看著她。「因為我的家人在這里。」
「仿佛你在乎似的。」
「我提議我們在孩子用早餐之前談談,我想在中午之前上路。」
「何必等到中午?你現在就可以走了。」她擠牙膏。
「我昨天就告訴過你。沒有孩子,我不會離開。」
他不可能同時工作又帶孩子,而且他們都很清楚。他也知道她不可能丟下孩子,噢,他只是想藉此操縱她。「好吧,帶走他們。我需要度個假。」她開始刷牙,仿佛一點也不在乎。
她自鏡子里打量著他,她的回答顯然出乎他意料外。她注意到他刮了胡子,而她愛極了他清晨時的氣味。她渴望將臉龐埋在他的頸項。
「好吧!」他緩緩地道。
或許是有虐待狂吧!她放下牙刷,捧著肚子。「只除了這個。我們同意過的──這個出生後屬于我。」
他首度回避了視線。「我──我不該那樣說的。」
「抱歉不被接受,」她漱了口。「我認為我該冠回娘家的姓──我和孩子。」
「你痛恨你娘家的姓。」
「的確,「馬」崔西實在很難听。我決定用「範」,範崔西听起來不錯。我希望這個孩子是男的,我可以為他取名小龍。範小龍是個好名字。」
「才怪!」
她終于穿透他冷漠的外牆,但傷害他並沒有帶給她滿足感。相反地,她感覺想哭。「那又有什麼差別了?記得嗎,你不想要這個孩子。」
「我不高興你懷孕,並不意味著我不會接受孩子。」
「我應該為此感激涕零嗎?」
「我不會為我的感情道歉。該死了,崔西,你總是指控我不擅表達感情,但你唯一允許我表達的感情只有你想要的。」她原以為他終于失控了,但他再度換回那令她發瘋的冰冷語氣。「當初我也不想要康納,現在我卻無法想像沒有他的人生。邏輯告訴我,對你月復中的嬰兒,我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感謝上帝邏輯的存在。」她自地上拿起泳裝。
「少孩子氣了。你生氣的真正原因,是你沒有得到足夠的注意力,天知道你愛極了注意力。」
「下地獄去吧!」
「在我們離開康乃迪克前,你就知道我會忙著工作。」
「但你沒有提到你也會胡搞上其他女人。」
「我沒有胡搞上其他女人。」
他容忍的語氣令她氣得牙癢癢的。「你怎麼解釋餐廳里的小騷貨?」
「崔西……」
「我看見你和她在一起!你們兩個窩在包廂里,她在吻你!」
他竟然還有膽子顯得氣惱。「為什麼你不前來救我月兌身,反而將她丟給我?你明知道我不擅處理那種尷尬的社交情況。」
「噢,的確……看起來相當尷尬。」
「算了,崔西,少來戲劇化那一套──太老式了。她是伍布奇公司的新采購經理,而且她喝多了酒。」
「你真幸運。」
「你真的是被寵壞了!你明知道我是全世界最不可能有外遇的人,但你偏偏要從一名酒醉女人的胡言亂語里編出希臘悲劇,就因為你覺得被忽略了。」
「的確,我只是在使小性子。」應付他的出軌似乎比他的感情疏離容易多了,但或許她早就知道他沒有外遇。「事實是,早在我們離家數個月前,你就一直將我冰凍在外。事實是……你一直想舍棄我們的婚姻──還有我。」
她等著他否認,但他沒有。「離開的人是你,少將矛頭指到我身上。而你又跑到哪里去了?你的舞會男孩前夫。」
崔西和倫恩的關系一直是漢利不安全感的癥結。這十二年來,他始終不肯和倫恩見面,而且每次她和倫恩講電話,漢利就會變得冷冰冰。這一點也不像他。
「我來找倫恩,因為我知道我可以倚靠他。」
「是嗎?他看起來似乎不高興看到你。」
「就算再過一百萬年,你也無法了解倫恩的想法。」
她終于讓他屈居劣勢,而他很自然地改變了話題。「是你堅持我接受在蘇黎世的工作,也是你堅持和我同行。」
「因為我知道那對你意義重大,我不希望你拿那當做借口,指控我的再度懷孕毀了你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