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麗挽起他的手臂。「這一點是可以輕易改正的。」
凱琳听見了肯恩的笑聲,但她不予理睬,將全副注意力放在布萊登身上。他古典的面容甚至比她記憶中的更富魅力,而且他彬彬有禮的態度絲毫不同于肯恩的粗魯。他是個道地的南方紳士,絕不用擔心他會嘲弄她。
她審視著他的唇。它們親吻起來會是什麼樣子?絕對非常刺激,而且遠比她抵達的那一天,肯恩的強吻美妙多了。
問題在于,她從不曾試圖阻止他的強吻。
「自從我們在紐約相遇後,我一直想著你。」萊登道。
「我受寵若驚。」
「你願意在明天和我一起騎馬嗎?銀行三點打烊,我可以在一個小時內到達‘日升之光’。」
凱琳自睫毛下仰望著他。在學院三年,她已經將這種眼神練習得很完美了。「我期望著明天的騎馬,布先生。」
「那就明天見了。」
她微微一笑,轉向下一個耐心等待和她說話的年輕男子。
男士爭相想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卻注意到肯恩正在和一名迷人的褐發女子說話。女子仰望肯恩的神情令她氣得牙癢癢的。我希望他能夠轉過頭來,瞧見我被眾多男子包圍住,凱琳想著。不幸地,他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
杜小姐一直在和羅牧師夫婦說話。羅太太和杜小姐是遠親,當初也是她推薦杜小姐給凱琳當伴護的。凱琳注意到牧師的神情愈來愈迷惑。她匆匆告退,趕到杜小姐身邊。
「你準備好要離開了嗎,杜小姐?」
「是的,親愛的。我已經許多年不曾見過羅牧師和親愛的瑪麗了。多麼美好的團圓──盡避最近發生在布爾隆的事件,但那是老人在談論的,像你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不必去操心它。」
肯恩一定也察覺到不對勁,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杜小姐,馬車在等著我們。」
「謝謝,將軍──」杜小姐驚喘出聲,以手按唇。「我──我的意思是中校,當然。我真傻。」她走向馬車,一身蕾絲緞帶抖個不停。
羅牧師夫婦目瞪口呆地望著她的背影。
「她認為我是李將軍喬裝打扮,住在‘日升之光’。」肯恩突兀地道。
羅牧師激動地絞著雙手。「我很抱歉,白中校,凱琳。當我的妻子推薦杜小姐擔任伴護時,我們並不知道──噢,老天,這樣絕對不行。」
羅瑪麗的眼里滿盛著悔恨。「這都是我的錯。我們听說她身無分文,但我不知道她還心智耗弱。」
凱琳張嘴要抗議,但肯恩打斷了她。「你毋須擔心杜小姐,她適應得很好。」
「但在這種情況下,凱琳不可能和你同住在‘日升之光’,」牧師抗議道。「杜小姐無法勝任伴護一職。噢,今天她和許多人都談過話,到了下午,所有的人都會知道她的事。這絕對不行,傳言將會可怕至極,白先生。你正值盛年──」
「凱琳是我的被監護人。」他道。
「然而,你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系。」
羅瑪麗緊握著祈禱書。「凱琳,你太純真了,你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你絕不能待在‘日升之光’。」
「謝謝你的關心,」凱琳回答。「但我已離開家園三年,無意再度如此快離開。」
瑪麗無助地望向她的丈夫。
「我向你保證,杜小姐是極端重視禮儀的,」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肯恩開口了。「你該看看她今早叨念凱琳的樣子。」
「但是……」
肯恩微俯頭。「恕我們失陪,羅牧師。不用送了。」他挽著凱琳的手臂,走向馬車和杜小姐。
羅牧師和他的妻子望著馬車開走。「我可以感覺得出來,一定會有麻煩的……」
凱琳听見馬蹄聲,知道布萊登已經到了。她沖到鏡前,確定鏡里映出的是一位穿著無懈可擊的高雅淑女。今天沒有男孩的衣服,或是「誘惑」。她認命地穿上一向討厭的騎馬裝,選擇了「淑女」和側鞍。
清晨她曾騎上「誘惑」,快意奔馳在原野上。那份刺激、奔放絕對和今天下午大不相同……
但她必須承認這身紅色的騎馬裝很適合她,織錦緞面覆著她堅挺的雙峰,貼身的剪裁和繁復的裙浪將腰身襯托得更加縴細,深具女人味。凱琳再度審視鏡中的自己,確定所有的鈕扣和緞帶都系好無誤,綰起的發髻也沒有不听話的發絲溜出。滿意于自己已呈現出最好的一面,凱琳拿起馬鞭下樓,卻忘了擱在紙盒里的手套。
她在走道上就听見隱隱的談話聲。出乎她意料外的,她瞧見肯恩站在車道上和萊登交談。
她再度震懾于兩人的差異。肯恩比較高大,但那還不是真正的差異所在。萊登戴著帽子,穿著正式的騎馬外套和背心。布料有些舊了,也不是最新的流行,卻熨燙得筆挺,而且穿在他身上格外英挺帥氣。
至于肯恩,他金發飛揚,白襯衫的領口敞開,袖子挽起,長褲上沾著泥巴。他慵懶地站立,一手插著褲袋,髒污的馬靴一腳踩在階梯上。萊登的一切都顯示著文化和教養,相較之下,肯恩就像個十足的野蠻人。
她的視線停留在他身上好一晌,驀地握緊馬鞭,走向前去。「淑女」耐心地候在台階旁邊,馬背上套著凱琳自閣樓里翻找出來的側鞍。
凱琳冷淡地對肯恩點頭,對萊登微笑致意。後者眼里的仰慕顯示她刻意的打扮並沒有白費,但肯恩的眼神卻是嘲弄的,而且她很快就明白了他是在笑她。
「騎馬時千萬要小心,凱琳。‘淑女’可不好駕馭。」
她咬牙切齒地道︰「我相信我們會相處愉快。」
萊登意欲協助她上馬,但肯恩動作更快。「讓我來。」
萊登不高興地轉身,走向自己的馬匹。凱琳將手交在肯恩堅實的大掌里。她坐上側鞍,瞧見他一直盯著她累贅的裙子看。
「瞧誰最虛偽了?」他柔聲道。
她望向萊登,朝他綻開個最甜美的笑容。「噢,布先生,千萬別騎太快。我在北方待太久,騎馬的工夫已頗為生疏。」
肯恩嗤了一聲,轉身走開。凱琳對自己終究佔了上風得意不已。
萊登建議他們騎到「長青園」。凱琳注意到他在路上偷偷打量著兩旁的棉花田,衷心希望他是在心里訂立計劃。
「長青園」被北佬軍隊一把火燒掉了。內戰結束後,萊登回到雜草叢生的斷壁殘垣。由于無力付出稅金,莊園和土地都被充公,一直閑置至今。
他們在以前的煙燻小屋旁下馬。萊登系好馬匹,挽著凱琳的手臂,走向火燒過後的遺跡。一路上他們一直聊得很愉快,現在萊登卻陷入沉默。凱琳的心里充滿了同情。
「一切都沒有了,」他最後道。「南方所相信的一切──我們為之奮戰的一切。」
她望著周遭的斷壁殘垣。如果韋蘿絲沒有帶北佬軍官上床,「日升之光」也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你知道的,北佬嘲笑我們,」他繼續道。「他嘲笑我們相信騎士風範和榮譽感,但看看沒有了這些,現在又變得怎樣?他們奪走我們的土地,用苛捐重稅壓迫得南方民不聊生。所謂的‘重建’根本是對我們的詛咒,」他搖搖頭。「我們究竟做了什麼,竟要遭到這樣的懲罰?」
凱琳仰望著依舊屹立的煙囪。「是奴隸制度,」她听到自己道。「我們因為把人當成奴隸被懲罰。」
「一派胡言!你和北佬在一起生活太久了。奴隸制度是上帝的旨意,你知道聖經里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