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後退了一步,認為他不太可能再撲過來,于是盡量心平氣和地解釋道︰"今天一大早我正在徒步旅行,听到你的聲音,但卻什麼也沒看見,我以為是動物。後來我返回公路時,踫上那兩個男人。他們自稱是聯邦調查局的,正在追捕一名逃犯。一個叫霍華德,一個叫德茲。他們讓我離開這里回索來爾去。我誰也不信,所以又返回去偷听了他們的談話。他們說,他們打傷了你。等……"她不由得結巴起來,"失血和月兌水把你折騰死,這樣看上去就成了一起打獵中的意外事件。一旦你死了,一個叫勞倫斯的人會付他們一大筆酬金。這下你知道我為什麼回來找你了吧?"她一口氣說完了。
"原來你是個好心人呀。"他輕蔑地說。
從事發到現在已經過去整整兩個小時了,莫丹的脾氣也已經被磨得像她蓬亂的頭發一樣有點失控。她單刀直人地說︰"我要說的就是這些。盡避你的行為讓人懷疑,我還是相信那兩個家伙不是好東西。你現在應該相信,我和他們不是一伙的。我們干嗎不結束這場談話,想想怎麼把你弄去看醫生?"
"那兩個家伙現在在哪兒?"
"兩三英里以外的公路邊。"
"今天晚上我不會去公路那邊的,"他說,"雖說我一時還很難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有一點我是清楚的,我不能再自投羅網了。"
"你不能呆在這兒!既然我能找到你,他們也能。"
她听得出自己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恐慌,又補充道︰"別看德茲笨得像頭豬,霍華德可是個職業殺手,心狠手毒,老謀深算。你听我的話沒錯。"
"我想喝口水,"他聲音沙啞地說,"我已經三個小時沒喝上水了。"
莫丹迅速解下水壺,有種自己在做重大決定的感覺。她穿過狹窄的地面,把水壺遞給他,與此同時,他們對視了一下。
他近在咫尺,如果要攻擊她或抓住她,再容易不過了。這一點他們兩人都清楚。他溫和地說︰"女士,你真有膽量。日後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說著,擰開壺蓋,把壺舉到嘴邊,一仰脖,"咕咚咕咚"就是幾大口。
他喝得很猛,頸部的肌肉一鼓一鼓的。莫丹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說;"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女士。女士這個稱呼,容易讓人聯想到十八世紀穿撐裙的女人、小巧玲瓏的遮陽傘和熙熙攘攘的下午茶會。我叫莫丹,莫丹•卡西迪。"
他把水壺還給她,無意中手指踫了她一下,"我叫雷利•漢拉恩。"
"我的營地離這兒有半個多鐘頭的路,很隱蔽。我還有個急救箱,但不知你能不能走到那兒。"
"我別無選擇。"他說。
莫丹彎腰拾起他的背包,背在肩上,"那我們走吧。最困難的是從這里走出去,因為這兒太窄了。"
他吃力地離開石壁,"要是你站在我前面,我可以靠著你。"
她沖他咧嘴一笑,"算你運氣好,去年冬天,我每天晚上都在體育館里汗流浹背地練減肥。"
"是這樣……你知道嗎。你笑的時候很美。"
莫丹張大了嘴,就像霍華德在落葉松林里第一次看見她一樣。她差點兒回答說︰"你是二十九年里我見過的最性感的男人,只可惜不適合我。"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換了一句尖酸刻薄的,"要想離開這兒,全靠我的肌肉,不是漂亮的臉。"
"我沒說你漂亮,我說的是美。走吧,莫丹•卡西迪。"
她白了他一眼。她不喜歡男人比她高,她喜歡平視一個男人。對了,有一回她媽媽弗朗西斯對她說,你想要的男人就像件舊法蘭絨襯衣一樣,不拘尺碼,平平庸庸,對誰都合適。媽媽是個性情溫和的女人,很少說刺激她的話。
現在不是琢磨找什麼樣的男人合適以及媽媽的話是否有道理的時候。莫丹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去,背朝著雷利。他的手重重地壓在她肩上,他們沿著峽谷亦步亦趨地朝外走去。每挪動一下受傷的腿,他都無法掩飾痛苦的表情,才剛剛走到出口,莫丹已是大汗淋灕。她小聲說︰"你呆著別動,我出去看看外面是否有人。我還要把包藏好,以後再回來取。"
他放在她肩頭的手用力按了一下,然後松開。他的意思是相信她一定能回來。她沖他點了點頭,步履輕快地走出了峽谷。
夜幕已經降臨。遠處的孤山上懸掛著一輪明月。莫丹緊張的心情有所放松,她不想打手電,雖然明知那兩個家伙還遠在公路邊,她也不想用。她找到放包的地方,查看一下里面是否鑽進了蠍子,然後把包拖回峽谷。雷利正等著她,一見她便說︰"你知道剛才那會兒我最後悔什麼嗎?我怕連累你。"
他說話的語氣雖然平緩,但即使她沒受過任何心理學教育也能听得出來,他的話里含著無奈和氣惱。莫丹彎下腰,從水壺里倒出一滿杯水,遞給他一塊果仁巧克力,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吃。"那兩個家伙誰也想不到,我居然敢一個人黑燈瞎火在沙漠里走。"她說得挺輕松,"其實,最危險的是你走著走著突然摔倒,我可沒法把你弄起來。冉經過減肥鍛煉也沒用。"
"我體重兩百磅,淨重。"
"我一百三十四。"她答道,腦子里突然呈現他赤身的生動畫面。這是怎麼了?她還從來沒對哪個性感的男人動過心。既然現在不是琢磨媽媽的話的時候,就更沒時間考慮有關性的問題。
"我會盡量保持直立,莫丹•卡西迪。"他話中第一次帶上了幽默的意味,听上去讓人感到溫暖。
"你是得那樣。雷利•漢拉恩。"
她把包藏在峽谷里面,然後說︰"走吧。我們走十分鐘,歇十分鐘。別跟我爭。"
"我覺得自己現在非常弱。我在你左邊走吧,那樣就可以把你當拐杖了。"
莫丹心想,把女人比作拐杖,是最無性別的比喻。如果這個性感的男人能把她當成一段木頭,可能更好。
他們大約走了兩個小時才到她的營地。這兩個小時可以說是她生活中最難捱的經歷之一,並將永遠保留在她的記憶中。如果說剛開始她還有做一根木頭的想法,不久,這種想法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上路後,雷利的話很少,也沒什麼可說的。她清楚地看到每走一步他要付出的努力。他身上有股絕不服輸的倔勁兒。有人說了解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是和他上床,可她卻發現還有另外一種辦法。她胡思亂想著。用肩膀支撐著他的大部分體重,他們艱難而又緩慢地向礫石走去。茫茫沙漠里,她幾乎是拖著一個腿上受傷的男人一步一步前行。
子彈還在他的腿上嗎?她甚至懶得去想。當務之急是盡快到達營地。
他們來到平地上,她不由自主松了口氣。她覺出雷利也站直了些,這讓她酸脹的肌肉輕松了不少。雷利擦了一把腦門,沙啞地說︰"天哪,我真恨這樣——我甚至都不認識你,就像一個喝了三天三夜的醉漢,歪靠在你身上。"
"幸虧我身高五英尺十英寸,而不是五英尺二英寸。"
"我就喜歡高個子的女人。"他沖她意味深長地咧嘴一笑。
他有點站不穩。突然間她火冒三丈,矛頭所向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你倒是喜歡,可我不喜歡高個子男人。想歇一會兒嗎?"
"不想。我要是現在坐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莫丹,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喜歡高個子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