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來問︰「什麼?」
「如果你想知道,我自己是果睡。」
黎璃合上掀蓋式電話,瞪著它,跌躺回枕頭上,笑了起來。她不知道上次這麼肆無忌憚地和人打情罵俏是什麼時候,可能從來沒有過。感覺很好,能笑的感覺也很好。畢竟她還活著,但她笑得有點心虛,因為麗雅再也不能笑了。
一想到這,她冷靜下來,感覺到熟悉的心痛。那股傷痛永遠都不會消失,她想。但也許她偶爾會暫時忘記。今天,她想試著去忘記。
她下床伸伸懶腰,開始做每天固定的運動,以便恢復體力。她在慢慢復元中,每天都會恢復一些元氣。做了三十分鐘的運動後,她全身汗濕,但氣息平穩,心跳慢慢加快。她走進浴室,沒費心月兌衣服,因為她果睡。對洛克說謊似乎是個好主意,而且很好玩。
好玩。又是這兩個字,一想到他似乎就會常想到這兩個字。
她之前根本沒有想過他是不是果睡,但現在想象力開始發揮作用,幻想著他剛醒來,伸伸懶腰,下巴冒出黑色胡髭,皮膚溫暖而芳香,而且一早就一柱擎天,想要引起注意……
在那一刻,她幾乎聞得到溫暖的男人味,回憶鮮明而獨特,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怎麼會知道他的氣味,然後才想起她曾伏在他的肩上哭泣,被他擁在懷里。她的潛意識一定在那時注意到他的味道,腦袋也自動存盤以便日後善用。
她無法相信自己居然答應和他出去一整天——而且是去迪士尼樂園。她以為不會再回去那里了。今年夏天麗雅不想去,她說她長大了,不想再玩小孩子的玩意,那嘲諷口氣是標準的十三歲孩子的口氣,完全沒想到其實去游樂園的人都比她老。
那里也有很多美國人,黎璃一直為此驚訝,她以為美國人若想去迪士尼樂園,本土的兩個樂園都比巴黎近很多。她和洛克不會太醒目,只是又多了兩名美國人罷了。
她吹干頭發,接下來便發現自己在化妝包里找尋合適的物品。她在為他打扮,她又驚又喜地想著——同時又很喜歡。她和維多約會時也會化妝,但那比較像是在上舞台妝。現在的感覺則像是約會,而且她還那般像個高中女孩興奮不安。
她的皮膚很好,從來就不太喜歡曬太陽,所以不需要打底,但還是需要睫毛膏,否則會看不見睫毛。她的睫毛很長,但如果沒有睫毛膏,淺棕色的睫毛幾乎看不出來。她畫上淡淡的眼線,抹上眼影,在兩頰擦上攻瑰色的粉底液,並涂上唇蜜,按上一層透明蜜粉,再涂上一層拯救自尊的睫毛膏,妝就完成了。
黎璃看著鏡中的自己,戴上小小的環狀金耳環,很適合去游樂園時戴。她從來都算不上漂亮,但好日子時她看起來還不錯。今天是個好日子。
幸運的話,甚至會更好。
第十九章
他們愈靠近迪士尼樂園,黎璃就愈緊張,興奮感慢慢消失,回憶則涌上腦海。「我們不要去迪士尼樂園了,好嗎?」她沖口而出。
他皺起眉。「為什麼?」
「那里有太多麗雅的回憶。」
「你難道要逃避會讓你想起她的每件事?」
他的口氣很實際,不帶挑釁。黎璃瞪著窗外。「不是每件事,也不是永遠,只是……現在還不行。」
「好吧。那你想要做什麼?」
「我並沒有特別想去哪里,總有除去等你的朋友挖出實驗室保全系統之外的事可做。」
「除了把車子開回實驗室、讓守衛仔細看看這輛車,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事。」
這個男人難道沒辦法挑一輛不會引人注意的車嗎?
沒錯,這輛雷諾是灰色的,之前那輛捷豹也是,可是頂級雷諾跑車並不是隨處可見。但至少他沒有挑紅色的。
「進入建築物的方法有幾種?」她實事求是地問。「門窗是最普通的,也可以從屋頂的洞進去……」
「拿著鏈鋸站在屋頂上就不會被人看見嗎?」
「……但那很可行。」她瞪了他一眼,把話說完。「如果從底下呢?那棟房子一定會連接到下水道。」
他假裝在思考。「有可能。我不喜歡,但還是有可能。電影里面的下水道好象永遠都只有水,但一想到會沖進下水道的東西,我敢說里面絕對有別的。」
「舊市區的地下道錯縱復雜,但實驗室位在市郊,所以那里的下水道可能並不完善。」
「我只是好奇,萬一我們真的得走下水道,那棟實驗室是做什麼的?他們實驗什麼?」
「藥物實驗。」
「那他們怎麼處理廢棄物?那些惡心的受害小動物會先處理過嗎?」
她嘆口氣。根據一般常識,廢棄物會先處理再丟進下水道,既然如此建築物就不可能跟下水道有直接的連接。但實際上,廢棄物會送到某個污水槽先處理過,再送到下水道。根據一般常識,他們也不想去接觸那些未處理過的污水。
他說︰「我建議不要走下水道比較好。」
「同意,門窗比較好,不然……我們可以找幾個大箱子,躲在里面,送進實驗室。」神來之筆使她這樣說。
「哈。」他想了想。「我們得先知道他們會不會掃描包裹和箱子,還有他們會不會馬上打開、有沒有收過大型包裹——這些事情。而且,深夜之前我們不能離開箱子,至少午夜之前不行,那時候人才會比較少。對了,實驗室是二十四小時工作的嗎?」
「我不知道,所以那也要查。就算有保全系統的資料,我們還是得查一下。」
「我今晚會開車去看看停車場有幾輛車,大約算出有多少人上夜班。對不起,我應該昨晚就過去的。」他道了個歉。「但現在我們還有一整天要打發。我們要開車回去,各自回到房間無聊一整天嗎?還有什麼可以做的?既然有人在找你,我不可能建議去逛街。」
不,她不想回去待在小房里,那里既不古老也不有趣,只是方便而安全。「我們就往前開,餓了再停下來吃午飯。」
他們繼續往東開,一把巴黎和擁擠的交通拋在身後,就選了一條又直又長的道路,盡情發揮車子的馬力。黎璃已經好久沒有享受純粹的速度感了,所以她安穩地坐在椅子上,扣好安全帶,愉快地感覺到心跳在加速。她好象回到了青少年時期,和七、八位朋友擠在一輛車子里,在公路上奔馳。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沒在高中時代掛掉。
「你怎麼入行的?」他問。
她嚇了一跳,望向他。「車速太快,你不應該說話。注意看路。」
他笑著稍稍放開油門,指針終于掉到一百公里以下。「我可以邊走路邊嚼口香糖。」他微帶抗議地說。
「那兩件事都不需要用到大腦,談話和開車則是另一回事。」
他若有所思地說︰「對一個工作上常常要冒險的人來說,你真的不太喜歡冒險,是吧?」
她看著風景呼嘯而過。「我不認為我曾冒險。我都仔細計劃,不靠運氣。」
「是誰喝了明知道有毒的酒,想賭一賭量小就不會致命?是誰在巴黎被追殺,卻因為想復仇而留下來?」
「現在的情況異于平常。」她沒提到決定信任他更是冒險,但他夠聰明,應該想得到。
「又是什麼異于平常的事讓你開始殺人?」
她沉默了一會兒。「我不認為自己是謀殺者,而比較像是以社會為戰場的士兵。」她平靜地說。「我從不曾傷及無辜。只有在國家的認可下,我才執行制裁行動,我相信那些決定是慎重做出的。我以前年輕時沒想到這麼深,但現在我知道有些人天性邪惡,根本不該活著。希特勒並不是獨一無二的現象,你看斯大林、波帕(譯注︰柬埔寨殺人魔王)、阿敏(譯注︰烏干達前暴君)、本拉登。你不得不承認,世界沒有他們會更美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