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入廚房按下咖啡機的按鈕,然後帶著報紙穿過曲折迂回的走廊前往桑尼的起居室。桑尼喜歡在那里一邊看報紙,一邊听晨間新聞。他不喜歡匆匆忙忙,所以總是在六點半起床下樓,讓自己在八點半出門上班前有充裕的時間看報、吃早餐。
走廊的小燈亮著,燈也是。仔細想來,前門那邊的燈也是亮著的。莎蘭皺起眉頭,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事情不大對勁,也許是他們之中的一個在夜里病了,因為她好像聞到──
那股氣味。
驚慌席卷而來,使她往廚房踉蹌後退。那股氣味!事情不可能是她想的那樣,她只是把那股氣味和可怕的事聯想在一起。任何類似的東西都會勾起那恐怖的回憶。一定是桑尼或美琳得了腸胃炎而已。他們有她的手機號碼,應該打電話給她才對,她會立刻趕回來處理。
她咽下喉嚨里的膽汁。「藍先生?」她喊。「有人在嗎?」
沒有回應。屋子里一片靜寂,只有電器的低微嗡嗡聲。
「有人在嗎?」她再度喊。
她的手槍還在警方那里。由于她在藍家擔任的職務不包括保鑣,所以她沒有太在意手槍的事,心想警察遲早會把它還給她。但在寒毛直豎的此時,她真希望手槍在她身邊。
她應該後退,也許打電話給寇子叫他來查看。但屋子感覺起來好……空,就像法官的屋子當時給人的感覺一樣──好像里面沒有生命。
她沿著走廊緩緩前進,然後停下來干嘔了一下。
那股氣味。那股要命的氣味。
我沒辦法再經歷一次。那個念頭在她腦海里燃燒。不可能發生這種事,不可能再一次。她在胡思亂想。也許不是那股氣味,也許是她自己嚇自己。她應該去查明是誰病了。她應該保持鎮定,控制一切。處理危機是她的職責。
她再往前兩步,距離起居室門口大概只剩三步。她強迫自己走完那三步,就像初次嘗試高空彈跳的人,終于鼓足勇氣從高塔一躍而下。那股氣味油油地黏在她的喉嚨和舌頭使她再度干嘔。她用手捂住口鼻,探頭往起居室里望。
桑尼四肢伸開,半坐半臥在地板上,頭和肩膀被沉重的茶幾支撐著。他的頭歪成不自然的角度,好像沒有足夠的空間讓他躺平。傷口……
她沒有找尋美琳。就像上次一樣,她顫抖著慢慢往後退,喉嚨里發出微弱的嗚嗚聲。她很吃驚自己竟發出那種聲音。它們听來那麼軟弱,但她很堅強,她一向都很堅強。
她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堅強,她想要尖叫著跑出屋子,找個安全幽暗的地方躲起來,直到這場噩夢過去。
她想要……她想要寇子。對,只要有他在,她就不會覺得如此驚慌無助。她必須打電話給寇子。
她沿著走廊繼續往後退,像上次一樣,發現自己站在廚房里。她越抖越厲害,知道自己瀕臨歇斯底里邊緣。
不,她不能崩潰,千萬不能。她有事情要做,有那通重要的電話要打。
不能打給寇子,不能先打給他。第一通電話應該打給九一一,她必須把事情作對。也許美琳還活著,如果先打給九一一,也許醫護人員可以及時趕來救她。
她的手抖得太厲害,沒辦法接到正確的數字鍵。她切斷電話再試一次,按鍵還是不肯合作。她哭泣咒罵,拿電話猛敲流理。「听話!可惡,你給我听話!」
電話在她手里破裂,塑膠碎片飛散出去。她把電話殘骸砸到牆壁上。她需要另一支電話,她需要……另一支……該死的……電話。
她努力思考。屋里到處都有電話,但究竟在哪里?她在這里工作的時間不夠久,電話的位置還沒有成為不經思索的知識,尤其是腦海一片混亂的現在。
她不能四處搜尋,唯恐找到的是美琳。
她無法想像那個活力充沛、善良愛笑的女人現在躺在某處的一攤血泊中。專心。電話。
她住的小屋。她知道小屋里的電話在什麼地方。
她努力用跑的,但兩腿發軟而腳步蹣跚,一個踉蹌就單膝跪倒在庭院的鋪路石上。她沒有注意到任何疼痛,而是跳起來繼續蹣跚地跑向小屋大門。
一進門的客廳里就有一支電話。她一抓起電話,手指就準備往按鍵戳,但及時停下來努力做了幾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鎮定了一點。她必須控制住自己。如果讓自己崩潰,那麼她對任何人都沒有用處。
她的手還在發抖,但設法按下了九一一,然後等待電話接通。
☆☆☆☆☆
寇子無法相信,他實在無法相信。起初他以為自己听錯了,以為那是惡作劇或地址有錯誤。山溪鎮發生一件命案已經夠不尋常了,但在第一件命案的短短幾個星期後,又發生一件雙尸命案?而且報案的人竟然和第一件命案相同?太難以置信了。
恐懼使他的胃糾成冰冷的死結,那種恐懼和莎蘭的安全無關──是她報的警,所以她應該沒事──只和身為警察有關。他是個能干的警察,有經驗、有意願,能夠冷靜客觀地分析事實。直覺告訴他這種巧合太過牽強。
當他抵達藍家時,屋外一片混亂。警車、沒有標記的警用車、救護車和救火車塞滿車道和街道,但它們至少是應該出現的。看熱鬧的人、新聞轉播車和媒體記者形成的人群使交通堵塞,頭頂上甚至有架直升機在盤旋。
他把警徽別在腰帶上,穿過圍觀的人群,鑽過黃色封鎖線,問他遇到的第一個制服警員︰「有沒有看到副局長?」
「在里面。」
「謝謝。」
莎蘭在屋內某處,或在游泳池後面的那棟小屋里。但他沒有去找她;他必須先去見副局長。
屋子像一座大迷宮,好像建築師既有精神分裂,又有智能障礙。他終于找到副局長站在一處走廊上往一個房間里瞧,但沒有走進房間,而且小心避免踫到任何東西。那個房間想必就是犯罪現場,或是犯罪現場之一。
「我必須和你談一談。」他對副局長說,用下巴指向旁邊。
「慘不忍睹。」副局長低聲咕噥,仍然凝視著房間內。雖然是一大早,但他已是一臉倦容。「什麼事?」
「你也許會想叫我別踫這件案子。利益沖突。我和席莎蘭有私交。」
「那個總管?」魏副局長厲聲問。「私交,怎麼說?你們約過幾次會嗎?」
「我們可以說是住在一起。」那是夸大的說法,但沒有夸大得太離譜。
「我還以為她住在後面那棟小屋。」
「那是她上班時的住處,她休假時都住在我家。」
「該死!」副局長用手指扒過頭頂的稀疏短發。「多久了?」
「從她不再被列為羅法官命案的嫌犯開始。」
「該死!我必須告訴你,醫生,我對這件事有股不祥的預感。也許那件案子我們太快排除她的嫌疑。這種機率有多大?」他激動地低聲問。「這里好幾年沒有發生凶殺案;等她來到鎮上,凡是雇用她的人都被一槍射穿腦袋,手法干淨俐落。第一個雇主留下十萬美元給她,現在又有一枚價值二十五萬美元的大鑽戒不見了,而且這還是她在指認女主人的尸體時,注意到的。巧合個鬼!像這樣的巧合不會發生。我的直覺說情況對你的女朋友很不利。」
「對。」寇子陰郁地說。「我知道。」
第十四章
魏副局長左右為難。他需要手下的每個警探,又不想讓利益沖突危害到這件案子。沖突只有在寇子讓感情妨礙職責時才會發生。他認為寇子不會因私害公;他認為他絕對辦得了這件案子,寇子自己也知道。雖然不會好受,但他辦得到,不過最好還是派他辦別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