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不是陌生人,不是曾經恐嚇要殺法官的人。
鑒識人員在現場采集到的指紋會很令人感興趣。法官、莎蘭、廚子和清潔婦的指紋都是理當有的。莎蘭已經在凌晨捺印了指紋供比對之用。廚子白黎娜排在今天上午到警局捺印指紋,雖然她淚眼汪汪地說她已經兩、三個星期沒有進去過書房。清潔婦則被排在下午捺印指紋。還有誰?屋子定期打掃,所以任何指紋都應該是新留下的。
鄰居也必須詳細調查。任何人都有可能在夜色的掩護下走過來槍殺法官,然後不慌不忙地走回家。他再一次遇到動機問題。就他目前所發現,老法官十分討人喜歡。沒有骷髏掛在他的衣櫥里,沒有見不得人的怪癖。他不作弊,無論是打牌或辦公。他不賭博,不酗酒,自從八年前妻子去世後,沒有交過女朋友。
既然如此,為什麼會有不曾在法庭上和他起過沖突的人想要殺他?
如果不是仇殺、情殺或財殺,那麼還會有什麼動機?
沒有了。所以動機還是不月兌那三者。他懷疑是仇殺,因為法官不但認識殺害他的凶手,還請他到屋里坐。情殺呢?法官八十五歲,沒有女朋友,根據眾人的說法,他在妻子生前對她完全忠實。如此一來,只剩下財殺了。
不知何故,抽絲剝繭的結果又是謀財害命。
那使他兜了一圈又回到莎蘭身上。
他的子女從小在富裕中長大,一直知道家里很有錢。所以為什麼現在殺他?為什麼不是十年前,或是去年?為什麼不再過幾年等他壽終正寢?除非有某個子女陷入財務困境,否則他們沒有理由設計殺害他。也許是某個成年的孫子女?那需要查一查。
但莎蘭仍然最有嫌疑。
可惡!
☆☆☆☆☆
莎蘭在三點迷迷糊糊地醒來。她躺在床上听著冷氣的嗡嗡聲,朝閉攏的厚窗簾眨著眼,努力回想自己身在何處。她的腦袋里好像塞滿棉花,思考十分費力,更不用說是移動了。
接著她想起來了,悲傷頓時揪住她的喉嚨和胸口。她閉緊眼楮,但沒有用。她仍然可以看見法官坐在躺椅上,鮮血和腦漿噴濺得到處都是。她仍然可以聞到鮮血和屎尿混合成的可怕氣味。她悶哼一聲,睜開眼楮。
她全身肌肉酸痛的緩緩坐起來。她沒有穿衣服,睡衣不在她開給寇子的衣物清單上。她哭到睡著,現在兩眼又澀又痛。總而言之,她看來不大像超級能干的總管,甚至不像差勁的總管。
房間里很冷。盡避天氣冷颼颼的,她在回到房間時,仍然把冷氣打開,因為她鼻塞,高溫只會使呼吸更加困難。當時她只想倒頭大睡,所以把「請勿打擾」的牌子放在床頭櫃上,好讓家屬在需要她時能聯絡到她。但除此之外,她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房間里太冷了。事實上,凍得要命。莎蘭沖出溫暖的被窩,把冷氣切換成暖氣,然後沖回床上、鑽進被窩里發抖。
門內的地板上有白白的東西。便條。她嘆口氣,下床拾起兩張便條紙,再次回到床上。她打開燈,把枕頭塞在背後,開始看留言。
第一張便條是旅館接待處的留言。有人送了一件外套來給她,由櫃代為保管著。第二張是寇子的簡短留言「打電話給我」,時間是二點三十分。
她嘆口氣,拿起行動電話撥打便條上的電話號碼。
他幾乎是立刻接起電話。「寇子。」他的聲音低沉而警覺;她猜他可能已經灌了不少的咖啡。
「我是席莎蘭。我收到你的留言了。」
「你睡著了嗎?」
「嗯。睡了大約四小時。對了,謝謝把外套送過來。」
「不客氣。听著,你是不是正好知道有誰欠羅法官的錢?他擔心他的投資嗎?」
莎蘭用手抹一把臉。「他經常借錢給人,其實該說是送,因為有人要還錢給他時,他總是搖手拒絕。」
「鄰居之中有沒有人向他借錢?」
「據我所知並沒有。在那個社區誰會需要向別人借錢?」
「那要看是否有人有賭博或吸毒的問題,也許有人想隱瞞養情婦的錢,各種可能性都有。他的家人呢?他們有誰在財務上遇到困難?」
「就算有,他也沒提過。我不知道籃子里有沒有壞隻果。」她停頓一下,恍然大悟他究竟想問什麼。她冷靜地說︰「我會把我的銀行報表和投資組合影印傍你。已經付訖的支票要不要?」
「麻煩了。」他不改公事公辦的語氣。
「我不麻煩,但你得跑一趟。它們在法官家。」
「哪里?」
「衣櫥里有個保險箱,所有的東西都在那里面。」
「謝謝。」他掛斷電話。
莎蘭咕噥一聲,掛斷電話。今天上午他曾經顯得比較和氣有人性,但這會兒又恢復粗魯的老樣子。令她吃驚的是,她不在乎他是否友善;他的某種特質使她想要倚靠他。她甚至不在乎他要調查她的財務狀況,想找出她的行凶動機,因為調查正好可以洗清她的嫌疑。他只是在做他該做的事。如果他沒有考慮她有罪的可能性,她就不會如此自信。他必須考慮到每個人,否則重要的線索就有可能從縫隙中溜掉。
蓓若和其他的家屬深信凶手是以前遭法官判刑的罪犯。最初她在驚慌中認定凶手是那個盯上她的怪胎,但後來她在推理後同意了其他人的看法。但寇子似乎不那樣想;他的調查重心偏重她和家屬。警方發現了什麼他沒有透露的事?
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也知道家屬是清白的。她從過去三年的節日和假期里觀察出他們每一個人都深愛法官。他疼愛他的兒女和孫子,和所有的姻親也都相處愉快。所以寇子知道什麼她沒有注意到的事?
房間里現在暖和多了。她起身下床,看到梳妝鏡里的自己時,不禁皺眉。她的臉色憔悴、蒼白,雙眼浮腫。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使她手腳發軟。四小口餅干和水果沒有提供多少營養。她需要吃東西,即使她必須硬吞下去。也許她會去旅館的餐廳,但不是現在。她燒上另一壺咖啡,打開電視,然後爬回被窩里。她現在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不用動腦筋的事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無事可做。她習慣了總是有事要做,她的生活因此有條不紊。今天是星期四,她總是在星期四記帳。
她可以去買睡衣。這里離溪林、高峰和拱廊三大購物中心都不遠。但外面還在下雨,她覺得疲倦和頭昏眼花;老實說,她根本不在乎睡覺時有沒有睡衣可穿。
她發現氣象頻道是下午三點半時段最有趣的節目。她關掉電視和床頭燈,拉高被子。但一閉上眼楮,她就看到法官歪著頭坐在躺椅里,鼻腔就聞到那股氣味。她急忙坐起來打開床頭燈。
她在想什麼?怎麼會忘了剛剛燒了一壺咖啡?當然不會發生什麼災難,除了咖啡變得焦苦和不新鮮。她和法官都受不了不新鮮的咖啡──
他總是大清早就晃進廚房,不等她把咖啡端給他。他們會站在廚房里聊天,悠閑地啜飲咖啡,一起享受那件他們都認為是人生中最幸福的小事。
他們再也無法共享每天清晨那第一杯幸福的咖啡了。
就像一部循環放映的電影,她再一次看到他︰滿頭白發的腦袋歪向一側,一條深色細紋沿著他的脖子往下流。他的頭發有點亂,但那是最初在昏暗的光線中,她察覺到的唯一異狀。他的雙手放松地擱在躺椅的扶手上,腳墊是升起的,好像他剛剛打起盹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