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女士在陽台處對他喊叫。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長睡袍,右手還握著一把刀。他看著婕安。她就坐在那兒,雙肩垮下、頭部低垂,大雨打在她的身上。她已經全身濕透了,所以也不會淋得更濕。他不情願地留下她並走向沙女士。
「你對此事有任何解釋嗎?」她以深沉、粗嗄的聲音咆哮道。「那個男人是誰?」
「我會把一切的經過告訴你,」柏恩說道。「可不可以請你泡壺咖啡或茶?婕安會需要的。」
她站起身怒目瞪視著他,好像他在責備她缺乏待客之道。「當然,我還會帶幾條毛巾來。」她的視線到杜雷蒙的尸首上。「會有人處置他的。」事實上村子里的每個人,在這個下雨的夜晚都出來了,一群群地站在附近盯著尸體看。沙女士對他們叫道。「帶他到篷里。」數名男子一起抬起杜雷蒙粗壯的手腳,把他拖到小屋中放置到早晨。
沙女士走回室內,柏恩轉向婕安,蹲在她旁邊。「來吧,親愛的。沙女士帶毛巾來了,我們把身體弄干再喝些咖啡。听起來如何?」她抬起頭看他。「無趣。」婕安說道。柏恩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的確。而那卻是在你經歷一場危機之後,唯一能幫助你恢復平靜的方法。」
「好吧!」她嘆了一口氣站起來,謹慎緩慢地移動,仿佛手腳全不听使喚。當他們走回陽台時,他再度環住她的腰。雨停止了。風暴也遠離了,,柏恩抬起頭由雲層的縫隙中看著星星。沙女士拿著數條毛巾走出來。婕安用其中一條擦臉,接著抹干滴水的頭發。他們沒有干衣服可換,所以那是她對于整理儀容唯一能做的事。
沙女士注視著他們,嘴唇冷酷地抿緊。「或許我能替你們找幾件衣服,」她說道。
「我的丈夫跟你一樣是個大塊頭,先生,上帝詛咒他腐朽的靈魂。我也有一條裙子和寬松的上衣借你,可憐的小雞。」
婕安真的覺得自己像只可憐的小雞。她又濕又髒又累。沙女士帶衣服出來,婕安跟著柏恩走到屋子另一端較隱密的陽台換上干淨的衣服。沙女士的裙子又大又長,一直蓋到她的小腿,但她同時也提供一條灰色的發帶,婕安用它當作皮帶,在腰際打上一個結。她把泥濘的靴子丟在一旁,但卻沒有其它鞋子可換。柏恩同樣地也光著雙腳。沙女士又幫了他們的忙,拿出兩雙老舊的涼鞋,較小的那一雙對婕安而言還是太大,但是她仍設法穿上而不掉下來。
接著他們坐在桌旁喝著香甜溫熱的咖啡,讓咖啡緩和升高的腎上腺素。當柏恩對沙女士坦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時,婕安不發一語地坐著,臉色蒼白。柏恩省略了大部分的事情,當然也沒提到「女王之心」,只解釋在探險時杜雷蒙殺了婕安的哥哥,因為他們三人是目擊者,所以也被迫殺。他並未解釋太多,然而沙女士也不再繼續追問。她以一種相當令人驚訝的淡漠態度說道︰「我的人在明天早上會把尸體運到內陸。不能將他埋在屋子附近,會產生臭味。」
柏恩懷疑杜雷蒙死後會比生前難聞多少,但是他並未說出這項評論。他們之中沒有人提到要通知有關當局,因為生活在這種孤立村落的人習慣自己解決事情。
「沙女士,」婕安說道。「我可以借用你的設備嗎?」這是自從她向沙女士謝過咖啡後所說的第一句話。老女人親切地點點頭,並用手指向屋子的後方。婕安離開座位。柏恩看著她,注意到她低垂的頭。「她會沒事的,」沙女士說道。「她很勇敢;她毫不猶豫地攻擊,並未浪費時間在歇斯底里的尖叫或絞扭雙手上。」「我知道,」柏恩說道並且微笑。「她擁有比十個普通人加起來更多的勇氣。」十秒鐘之後柏恩猛然醒悟,快速地站起身。他跑到他們曾經睡過的陽台上。他的背包不見了。
「怎麼了?」沙女士問道,隨著他沖出來。
他奔向碼頭,每走一步便發出一聲詛咒。他看到婕安已經踏入救生筏中,鏡子似的河面正藉著星光映出她的身影。當她猛拉繩索發動引擎時,柏恩大叫著。當她拉第二下時引擎發動了,救生筏開始駛離碼頭。此刻柏恩用力地踏著腳下的木板,她就在五十碼之外,隨著每一秒的增加而遠離。柏恩無助地站在那里,看著她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的雙拳緊握,口中重復著每句他所知道的髒話。沙女士走到他旁邊毫不掩飾地問道︰「她為什麼逃走?」「我們有過爭執。」柏恩說道。他將手指插入潮濕的發中。上帝,他無法相信他是如此地愚蠢。他差點就要月兌口說出她有多麼勇敢;他早該知道她不會如此輕易地接受失敗,並一直等待這種機會。
「那一定是很嚴重的不和,而非普通的爭執。」
「是很嚴重沒錯。」他喃喃地道。
「如果你找到了她會怎麼做?」沙女士懷疑地問道。
柏恩想到數種暴力的方法,但隨之又放棄了。「吻她,」他終于說道。「和她。」他的膝蓋顫抖,柏恩用力地坐下。「我愛上她了。」他坦承道,瞪著漆黑的河水。
「啊!」沙女士笑道。「或許你不像我想的那麼笨。再過幾個小時就天亮了,你可以去追她。」
「我沒有船,女士。」
「何必浪費時間駕船?」她低沉地說道。「用我的飛機快多了!我親自載你去。」
柏恩抬起頭,希望在他體內突然燃燒起來。「我有機師執照,女士。」
「那麼你可以自己駕駛,但是如果你不把飛機還我,我會找到你並處以適當的懲罰。哈!你必須開始準備了。她有多少汽油?」
「足夠到下一個村落,但是之後她就得補充燃料。」
「那麼你就得在那兒等她。」
婕安一直保持在河流中央,沿著寬廣、閃爍的河岸航行。她成功了,但是卻未感到絲毫的勝利感。她覺得疲累更勝以往。晚上所發生的事已從腦海中摒除。她知道單獨一人在救生筏中要勇敢地面對河流,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但是她沒有選擇的余地。一旦他們到達瑪瑙斯之後,她將不再有機會從柏恩那兒奪回「女王之心」。這可能是她唯一的機會,所以她便加以利用。
她可能再也看不到柏恩。事實上,她還希望他能夠追上她,但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已經看過那里的船;雖然有一些老舊的汽船,但是卻無法追上這艘敏捷的救生筏。她腦海中浮現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他站在搖搖晃晃的碼頭上,嘴里不斷沮喪地詛咒著。
她不知道要幾天才能抵達瑪瑙斯。食物不成問題;他們把補給晶留在船上。燃料將是她唯一的問題,因為她沒有錢,她會拿食物去換取燃料,反正饑餓傷不了她。如果她無法得到燃料,她會用槳劃。如此一來柏恩就有機會追上她,但是現在多想也無益,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灰白的黎明即將照亮天空,在幾秒鐘之內黑暗將被驅散。叢林中充滿了鮮明動人的色彩,比北方氣候的叢林還要豐富,趕走了夜晚的單一色調。或許在數周之內她會再度回到內地,這次探險隊將由政府贊助。他們會依著全球性的策略,一旦進入盆地之後,就由軌道衛星處獲得正確的座標位置。之後他們可以坐飛機抵達那里,或許清出一場地做為直升機升降的平台,或是修建一座跑道;盆地可以輕易地容納一座跑道。石城再也不會和原來一樣,但是探索它的人們或許會心懷虔誠地守住那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