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說什麼?」喬安妮得意地笑道。
敏麗紅著臉回嘴︰「我還沒有看到最壞的一面並不表示那一面不會在婚後出現。」
喬安妮收起笑容,關心地說︰「敏麗,妳必須停止擔心。會發生的事就會發生。只要妳敞開心胸,放輕腳步,結果說不定會令妳驚喜。男人是可以塑造的。沃夫那些仍然令妳不喜歡的地方,妳可以改變它們。千萬別忘了這一點。」
敏麗思索片刻後轉移話題說︰「妳應該去當修道院院長。妳在引導、鼓勵和教誨人時是那麼沉著自信,那種能力令人欽佩。」
喬安妮紅著臉承認︰「我不是沒有想過。」
「真的?」
喬安妮難為情地點頭。「真的,在威廉死後。」
「後來為什麼沒有?」
「雖然我當時和現在都還不想再婚,但我真的喜歡婚姻生活。我知道我的感覺可能不會永遠像現在這樣。」
喬安妮難得一次只為自己說話。但敏麗明白妹妹的意思。人生會變,感覺會變。今日令她討厭的事物,明年說不定會覺得可以忍受,甚至喜歡。反之亦然。明天她說不定會憎惡她今日熱愛的事物。
她明白感覺會因許多原因而徹底改變,但也有可能一直不變。除了目前的感覺,人的觀點還能奠基于什麼之上?假設或希望那些感覺終究會改變並不能真的使它們改變。
她還在為剛才看到的事生氣,但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讓喬安妮繼續縫紉。就她而言,她更加相信她和沃夫永遠也處不來。現在她更看出那對他來說毫無差別。他有其它的管道可以滿足他的需要。他剛才就證明給她看了,而且是故意的。
如果他真的等不及兩天後和她結婚,他大可以挑其它的女僕。那些女人都不太可能拒絕他,只因為他是伯爵之子。她們許多人都比那個蕩婦漂亮,而且一定干淨許多。
如果他跟別的女人一起走出去,敏麗或許不會怎麼樣。即使勾肩搭背也可能只是意味著他對某個多年舊識的友好表示。她不會注意到,她不會在意。
但他偏偏要挑那個毫不掩飾她賣婬身分的女人。除了證明給敏麗看他可以那樣做,而她拿他莫可奈何以外,他那樣做還會有什麼用意?
奈杰在婚禮前夕抵達雪佛堡時大家都感到十分驚喜,尤其是不再期待他會來的敏麗。他解釋自己姍姍來遲是因為生病了。他的蒼白和消瘦證明他沒有說謊。
敏麗不得不承認她誤會了父親,以為他不打算出席只是為了不想听到她現在對沃夫的看法。事實正好相反,那晚他們一有機會獨處,他問她的第一件事就是那個。
她和喬安妮提早送他回房就寢,打發他的侍從離開以便親自服侍他。他的身體尚未完全康復,其實是不適合旅行的。那一點顯而易見。但他還是來了。
敏麗為此而更加愛他,但她也把他責備了一番。喬安妮和蓋義也沒放過他。可憐的爸爸在飽受責備後滿肚子委屈,但現在他只是累了。但他叫她多待一會兒,喬安妮在向他道晚安後先行離開。
「妳對沃夫做了什麼決定?別否認了,他是個理想的丈夫人選,對不對?」
她不想說實話令父親煩惱。不是因為他的身體尚未痊愈,而是因為那樣對她沒有好處。即使婚約到這時還能解除,沃夫的恐嚇仍然會使她不敢嫁給別人。
所以她只是說︰「還可以啦!」
奈杰聞言大笑,顯然很高興他是對的。她覺得沒有必要多做解釋。至少有人對她的婚事感到滿意。
「緊張嗎?」他接著問。
「只有一點。」
其實她緊張得整天都吃不下東西。她甚至不確定自己在緊張什麼。洞房花燭夜?還是終于將完全受沃夫控制?
「這是難免的。」他說,輕拍她的手鼓勵她。「妳的肩膀怎麼樣了?」
「什麼?哦,那個。一點小傷,早就忘了。」
「就算還在痛,妳也不會告訴我,對不對?」
她咧嘴而笑。「可能不會。」
他輕聲低笑。「就像妳母親一樣,總是不想讓我擔心她。」
「真希望我能認識她深一點,久一點──」她突然住口,接著長嘆一聲。「對不起。我知道想到她的死仍然令你傷心。」
他只是淡然一笑,但眼中仍然流露出傷痛。「我也希望妳認識她深一點,更希望她能認識妳久一點。她會非常以妳為傲,女兒。」
熱淚涌上她的眼眶。「不,她不會。她會跟你一樣以我為恥──」
「快別說了!天啊,我對妳做了什麼?千萬別以為我沒有以妳為傲,敏麗。妳幾乎在各方面都像極了妳的母親。她的倔強、任性和剛烈絕不亞于妳,盡避如此,我依然愛她。有些女人天生下來就不一樣,但她們未必都明白或嘗試做自己。妳和妳的母親注定要和其它的女人不一樣。沃夫在習慣之後就會欣賞珍惜。我就知道我不會要妳母親變成別的樣子。」
那番話令她感動,但她不完全相信。她如何能相信?因為他經常責罵她,悲嘆她的行為,甚至說她丟他的臉。
「如果你覺得我像她一樣天生不同,那麼你為什麼要約束我的獨立自主?」
他嘆口氣。「在妳小的時候,妳必須知道那種不同。妳必須了解將來有些不夠寬容的人不會接受妳為自己選擇的路,為了避免給自己惹來麻煩,妳應該學會如何適應那種狀況。妳的母親知道何時該有風度地讓步,同樣的,她也知道何時不需要。我原本希望至少能教會妳拿捏其中的分寸,但是……」他沒有說完,一臉的局促不安。
她微笑著說︰「但我學不會。」
「妳不是學不會,而是不肯學。妳對于自知能夠做到的事情具有強烈的去做,
但那些事情之中有些並不適合妳做。但妳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去做,而且譴責任何反對的意見。」
「那樣錯了嗎?」
「當然沒有。錯在『譴責』那部分,和不接受有些事情就是不適合妳做,因而需要有所妥協,至少有所克制。妳知不知道我會縫紉?」
她眨眨眼,然後輕聲低笑。「那是什麼詭計嗎?」
「不,我真的會縫紉,敏麗。我覺得那能讓我放松。我喜愛縫紉。即使是用這雙粗糙的老手,我還是能縫得比一些女人更好。」
她再度眨眼。「你不是在說笑?」
他搖頭。「妳母親的許多衣服都是我做的,但除了我們兩個以外沒有其它人知道。我只在我們的臥室里私下做。我絕不會在人人都看得到我在做什麼的大廳里做。為什麼?跟妳剛才發笑的理由相同。那不是妳認為一個老戰士會做的事,除非沒有其它人幫他做,即使如此,他也只會縫補自己的衣服,而不是替女人做衣服。那會招來刻薄的批評
和竊笑,很可能還會使他淪為笑柄。」
敏麗點點頭,意識到自己剛才有多偽善,確切點說,自我中心。她總是抱怨這世界有多麼不公平,她不能做所有她想做的事,因為那些事之中有許多都屬于絕對的男性領域,不容卑微無能的女人僭越。她從來沒有想到男人也可能面對相同的限制。
「真可恨,我們必須改變和妥協,只因為其它人不願意接受有些人是不同的。必須偷偷模模地做你喜歡做的事不會令你忿懣不已嗎?」
「不會,私下做不會使樂趣減少,卻可以避免受到嘲弄。我知道妳喜歡做的事不是那麼容易隱藏。我不是說我們遭遇的困難相同,但多少有點相似。這時就需要妥協了。如果妳能接受有些時候可以做妳喜歡做的事,而不是隨時都可以,我想妳會快樂許多,敏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