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自認沒有猜錯。「你們有相同的眼楮,雖然你沒有他的藍,但還是相同。」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錯。我們的父親相同,但我出生在村子里。」
原來是私生子。這並不稀奇,有些私生子甚至在沒有婚生子時成為繼承人。但令敏麗納悶的是,他並沒有像他弟弟那樣引起她的反感。也許是因為那對笑瞇瞇的眼楮使他看來真的很和氣。他看來一點也不具威脅性,也許他們兄弟真的是不同類型的人。
「你到這片樹林里來做什麼?」她好奇地問。
「找尋向貴族女子開戰的笨蛋。」
他說的貴族女子顯然是喬安妮,找的顯然是在林間小徑突擊的歹徒。米羅爵士找他幫忙?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那樣做,因為登博堡有許多家臣騎士和五十多個士兵。
「你是不是該在樹枝折斷前下來?」他建議。
「我沒有那麼重。」
「你的個子是很小,但我認為你的實際年齡比外表看來大。」他說。
「為什麼那樣說?」
「就你表面那個年紀的農奴而言,你太精明。」
她這才明白他跟他弟弟一樣不知道她是誰。
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而且太放肆。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人?自由民嗎?」
「我倒還寧願當個自由民,老兄。不,我是柯奈杰的女兒。」
她看到他扮個苦臉,听到他咕噥︰「可憐的沃夫。」這句侮辱人的話很可能不是有意說給她听的。如此听來,他同情他的弟弟不得不娶她,對不對?他當然不是同情她不得不嫁給一個粗人莽漢。但話說回來,男人何時考慮過女人的命運?
她小心翼翼地跳下樹枝,落在他的馬面前的地面上,使牠受驚地倒退幾步。
她抽出片刻安撫那匹馬,朝牠伸出手,用古薩克遜語對牠說了幾句話。牠上前用口鼻挨擦她的手。
騎士不敢置信地猛眨眼。
她抬頭瞪向他,在轉身走開前說︰「對,你的弟弟是很可憐,如果我被迫嫁給他,他會一輩子不得安寧。」
「妳抹泥巴是為了掩蓋,還是妳深信洗澡有害健康?」
她猛地轉回身來。她抹什麼關他什麼事。「什麼泥巴?」
他再度瞇眼微笑。「妳臉上和手上的泥巴,小姐,有效地掩蓋了女性肌膚,使人壓根不會想到妳是女人。這麼說來,妳是故意的?還是妳有好一陣子沒有照鏡子了?」
敏麗咬牙切齒地說︰「照鏡子完全是在浪費時間。雖然不關你的事,但我洗澡比一般人勤快,至少一個星期一次!」
他輕聲低笑。「那麼妳一定是該洗澡了。」
她不必用衣袖擦臉就知道一定會擦下泥污來。喬安妮老是在用手帕擦她臉上的污垢,只要敏麗肯站著不動。她只是不習慣別人當面告訴她。但她才不會像普通女人那樣愚蠢地把美丑擺在心上。
即使真的該洗澡,她現在也會為了原則而拖到沃夫離開登博堡後再洗。她希望他越早離開越好。如果他的哥哥注意到她髒兮兮,那麼他一定也注意到了,最好能使他在解除婚約後滿意地離開。
因此她面帶微笑地說︰「擔心你自己的洗澡習慣吧,老兄,因為你不太可能會有時間在這里找到熱澡盆。」
她說完就鑽進樹林里,迅速從他的視線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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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麗開始感覺到沒吃午餐和晚餐的後果了,但在去找父親前,她焦慮得沒有心情到廚房找東西吃。他是習慣的生物,每天晚上都在同一時間就寢,無論堡里是否有客人。她想在最恰當的時機找他談,也就是當他獨自在房里但還沒有睡覺時。
因此她溜進他臥室前面扈從睡的小房間里,等他們服侍他就寢後離開內室。她不必等很久。兩個扈從很快就出現,認出是她,在她經過身邊進入內室和關上房門時只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厚厚的床幔被放下來隔絕冷空氣,因此她清清喉嚨讓父親知道她來了。她倒不擔心在她進來前父親不是一個人在房里。
他從來不找情婦,至少她不曾听說過。夜夜伴他入眠的都是對過世妻子的回憶。敏麗很遺憾不認識她的母親,一個死後仍然能令人如此愛戀的女人。母親死的時候她只有三歲,她對母親幾乎沒有任何記憶,只記得她有芳香的氣息和可以趕走所有恐懼的溫柔聲音。
「我一直在等妳。」他說,撥開床幔,拍拍身邊的床鋪。
她緩緩靠近,無法從他的語氣中听出他有多生氣。她知道除了喬安妮以外他還派了別人去找她,因為她整天都在不斷地躲避他們。
「你會不會累得無法談話?」她小心翼翼地問,在他身旁坐下。
「跟妳談話很有趣,敏麗,因為妳的想法總是出人意料。不,我從來不會累得無法跟妳談話。」
她蹙起眉頭。「你覺得我很有趣,但別人未必如此想。」
「如果妳希望我否定那句話,那麼妳要失望了。別人確實認為妳很奇怪,而不是有趣。妳能認清這一點就好,至少妳不會為此生氣。女兒,不做自己而去努力做別人時就必須接受後果。墨守成規和堅持傳統是人之常情,對于不合常態和傳統的事物感到懷疑甚至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我並不可怕。」她說。
「對熟識妳的人來說,妳是不可怕。妳在他們看來很正常,因為他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妳。熟人的接納使妳誤以為可以永遠這樣為所欲為。其實不然,敏麗。」
她听出他語氣中的悲傷,但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她不會因為有些人覺得她行為怪異而改變自己。她這輩子都在反抗那種限制和束縛。現在為什麼要停止反抗?但她知道父親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希望她改變。因為宋沃夫。
他以同樣的語氣繼續說︰「妳年紀不小,頭腦也夠聰明,應該明白妥協有時能夠帶來好處。」
她渾身一僵。「意思是?」
「意思是穿上合宜的服裝給妳的未婚夫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對妳有百利而無一害。但妳連出現都不出現。妳非要這樣當著我朋友兒子的面給我難堪不可嗎?」
「不,爸爸,你知道我沒有那個意思!」敏麗辯駁。
「但事實就是如此。」他回答。「使我們的客人受到應受的尊重真的會給妳添很大的麻煩嗎?」
「我沒有必要尊重他。」她咕噥。
奈杰皺起眉頭。「妳當然應該尊重他。他是妳的未婚夫,即將成為妳的丈夫。」
「但我寧願不是那樣。」
「不是那樣?」
這正是她前來的目的,她急著在他阻止前把話說完。「我不想嫁給他,爸爸。想到結婚令我膽戰心驚。我寧願嫁──」
「這很正常─一」
「不,我不願嫁的只有他而已。今天上午在樹林里,要不是喬安妮出面阻止,他就會動手揍我,只因為我問他為什麼不在歹徒逃跑前去追他們。」
她知道她在誤導父親,故意不提沃夫當時不知道她是誰。不幸的是,父親已經猜到了。
「他以為妳是男孩,敏麗,而且是農奴男孩。妳知道農奴質疑貴族會受到嚴厲的懲罰。有些農奴犯了更輕的過錯就被吊死。他只是想揍妳已經非常寬大為懷了。」
她滿臉通紅。「你覺得他揍我沒關系?」
奈杰哼地一聲說︰「我懷疑他會那樣做。平心而論,女兒,激怒他是妳故意的。所以要不要和他和睦地一起生活其實全在于妳的選擇。」
「我根本不想和他一起生活!我想要嫁給科頓堡的蕭洛朗。我了解他。我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