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前,查爾的回信到來,內容卻令倩黛大為光火。查爾不但沒有寄錢,反而命令倩黛即刻返回多佛。更過分的是,柏查爾連旅費都沒附上。倩黛眼看著姑姑變賣最後一項首飾,心里的氣憤與難過令她等不及姑姑料理小屋的事,隔天便束裝獨自返回位於多佛的家。倩黛一心要讓查爾好看;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地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像客人似地被請入客廳。柏氏大宅的總管換了新人,家具、地毯也是新的。面對滿室陌生的布置與陳設,倩黛真有作客的感覺。查爾一家人都在客廳里,一個個衣著光鮮、態度傲慢。倩黛記得第一次見到他們時,腦海中唯一的印象便是,這些人全是一群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窮親戚。
看起來,他們花用倩黛的錢,倒是很大方。
倩黛進門後,查爾的第一句話是,「嗨,倩黛。親愛的,來見見你的未婚夫武希任先生,你們的婚禮將于明天上午舉行。」
武希任,她認得這個人。他住在附近,倩黛常在教堂中見到他。牧師講道時,他呼呼大睡。禮拜過後,他卻精神奕奕地在教堂後面猛追年輕少年。倩黛的貼身丫頭愛蜜,常說他是齷齪的髒老頭。
倩黛听見堂叔的話,忍不住大笑起來。然而,她發現武希任仍然神色自若地坐著,毫無緊張或是不安的表情。倩黛頓時感到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她以冰冷的口氣對查爾說道,「叔叔,你在說笑話,可是一點也不好笑。」
「婚姻大事,怎麼會是笑話?」查爾以同樣冰冷的語氣回答道。
若不是自小家教甚嚴,倩黛此刻定會對柏查爾大吼大叫,「既然如此,大人,我拒絕武先生的求婚。」
「親愛的,你不能。」查爾勉強一笑,並向武希任歉然地一點頭,「我已經作主,替你答應了這門親事。」
接著,查爾不厭其煩地對她說,她尚未成年,監護人有權將她許配給任何人。他不需要倩黛的同意,倩黛也沒有權利反對。
倩黛憤怒地與他高聲爭辯,最後卻落得被鎖在自己臥房內的下場。夜深人靜,倩黛已想出自己眼前應該采取的幾項步驟。首先,她必須逃出去,找一個隱密的地方躲起來。倩黛早已想到可以供自己暫時藏身的最佳場所,那便是海邊的洞穴,說不定小時候玩耍時所留下的毛毯與火種至今還在。她打算在那里待到明天晚上,再想辦法離開多佛。至於下一站是那里,倩黛心中毫無概念。也許先去倫敦,設法找一份工作,然後再托人與姑姑取得聯絡。想到姑姑,倩黛不禁心懷感激地微微一笑。她自幼喪母,父親對她寵愛有加。身為獨生女的倩黛,從不知人間疾苦。直到和姑姑相處之後,她才漸漸養成照顧自己的本事。多虧了姑姑的耐心教導,否則倩黛面對查爾的逼嫁,恐怕只有乖乖听命的份。
眼見夜色已深,倩黛抓起整理妥當的小布包拋到窗外。她小心地爬到窗木台上,攀住最近的一枝睫干,沿著樹身滑到地面上。接著,倩黛抱緊小布包,加快腳步朝海邊走去。從小到大,她在這條道上來回不知有多少趟,就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倩黛也能輕松地找到岩塊聚集處。
聞到略帶咸味的海風,听到海浪拍擊岩岸的聲音,倩黛這才有了「回家」的感覺。
只不過,她的滿腔歡喜很快便消失不見;因為,這個「家」里,竟也有外來的侵入者。
倩黛抵達海邊之際,發現距自己二十碼左右的地方,有三個人正將一艘小船拉上岸。
莫非是走私?也許吧。船上沒有一絲燈光,倩黛相信他們絕不是尋常的漁家。為了避免被他們發現,倩黛輕手輕腳地向一處凸出的岬角下退出去,想籍著那里的樹叢及陰暗遮住自己的身影。
可惜的是,這一夥共有五人。倩黛只顧著向後退,並未注意到兩名留在岸上把風的人,因而筆直地撞進其中一人的懷里。她在驚嚇之餘,竟忘了出聲呼救。待那人用一只滿是魚腥味的手捂住她雙唇時,倩黛想叫也已來不及。她心想,或許可以和對方好好地談一談,讓他放自己走開。倩黛心里有這種想法,因此並未掙扎,任由對方將她抱著走向海邊那艘小船。
來到船邊時,月亮忽然被一片浮雲遮住。四下一片漆黑,倩黛看不見另外那三人的臉孔,也無法知曉他們是否為附近的漁人。她發現捂在自己嘴上的那雙手,並沒松開、或是移走的意思,心中不由得大大地恐慌起來。她繼而听見那五人以一種陌生的語言,快速地交談著。他們的話,倩黛一句也听不懂。但是,最後那一聲大笑,卻令倩黛有一份毛骨悚然的感覺,她的不安也因而轉變為害怕。
倩黛這才開始死命的掙扎,但是,她一個弱女子,如何斗得過五名彪形大漢?他們輕而易舉便將倩黛弄上小船,用一塊又腥又臭的布塞進她口中,並以繩索將她的雙手綁住。一名男子將小船推入水中,他留在岸上向船上的人揮手告別。船上只剩下四名大漢,但倩黛仍是躺在原地,不敢稍有動彈,唯恐引起他們的注意。
她需要時間思考,需要時間平靜自己驚慌失措的情緒。他們甚至不問倩黛為何於深夜時分,一個人跑到海邊來,也沒有解釋為什麼將她抓上船。倩黛只會說英、法語;若是對方听不懂這兩種語言,她將如何才能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一會兒之後,倩黛被人從小船中拉起來,登上泊於海中的一艘大船。她旋即被扔入一個漆黑的艙房里,艙門被人用力摔上並鎖住。幸好她手上的繩索綁得並不太緊,倩黛幾番扭動,終於使雙手恢復自由。就在此時,艙門忽然被打開,一抹刺眼的光線射過來,門口站著一名完全陌生的異國男子。
他穿著一條寬松的燈籠褲,頭上纏著一塊白布,除此之外,身上別無他物。倩黛被他目不轉楮的目光,看得心頭冒起無名火。她忘了恐懼,站起身之後拿掉口中所塞的布塊。〔
你會說英語嗎?」倩黛傲然地問道,「如果你不會,最好立刻找會說的人來。我要——」
「我會說英語。」
倩黛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多謝老天爺!我正在擔心沒有人會……听我說,先生,這是一個嚴重的誤會,我要求馬上讓我去見船長。」
「小姐,你會見到他的。」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你放心,他也會很希望見到你。阿拉真主保佑,見到像你這麼一份美麗的禮物落入懷中,他一定會欣喜若狂。」
倩黛的神色立即變得相當緊張,「禮物?什麼禮物?如果你指的是我——」
「當然是你。」他笑得更加開心,「你將會帶給我們一大筆財富——」
「少胡說八道。」倩黛厲聲喝道,「你們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什麼人會為我支付贖金。」
「贖金?」他咯咯笑出聲,「噢,不,小姐,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不是贖金可以換回去的。」
倩黛向後退一步,仿佛他的話有如毒蜂,會叮人似的。她不明白,卻又擔心自己已開始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艘船——在這里做什麼?你們為什麼把我抓上來?」
「用不著害怕。」他試圖安撫倩黛,「不會有人傷害你。」
倩黛並未因為他的話而稍稍寬心,相反地,她看上去更是嚇壞了。「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