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吧。"馬蒂也笑道。
馬蒂•凱茨是個性格矛盾的人。這個嬌小玲瓏的藍眼金發女郎平時一慣和善友好,活潑大方,但有時也靜得住,心事重重。表面看起來挺有主見,經常就跟薩拉一樣頤指氣使,但她內心深處還是有些左右不定,這只有她最親密的朋友才察覺得出。考特尼當然是她的親密朋友。
幾分付出便有幾分收獲,馬蒂堅信這一點,堅信只要你打定主意,什麼都干得成,她喜歡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努力為己,沒人管你。"靠兩年前戰勝自己多愁善感的性格,並贏得皮爾斯•凱茨的愛,馬蒂證明了那種哲學的真理性。那時皮爾斯正是對考特尼著迷的半打男人之一。
馬蒂從未因皮爾斯對考特尼的痴迷而對她的朋友心存芥蒂。她打心眼里為考特尼從丑小鴨變成一只美麗的白天鵝高興。那些從未注意過考特尼存在的男人們突然之間見了她,便一個個神魂顛倒,馬蒂感到有點好笑。
馬蒂有時把考特尼看成她自己的杰作。當然不是指她的美貌,那是因為這兩年她長高了好幾英寸,而且累死累活地干活,除掉了她身上的余脂。但考特尼再也不像過去一樣羞羞答答、膽小怕事了,也不再把堆在頭上的什麼事情都看成是她自己的該當之責。又是激勵,又是慫恿,又是威嚇,馬蒂自認為幫她的朋友增添了一些膽量。
這不,考特尼現在甚至對薩拉也不再唯命是從了,這種情形雖不多見,但肯定比過去多得多。連馬蒂都再也嚇不住考特尼了。考特尼逐漸發覺自己其實是勇氣十足的。
考特尼把一只洗衣用的空籃子放在馬蒂身邊的洗衣盆上,"好了,急性子小姐,咱們走吧。"馬蒂把頭歪到一邊,"你就不換件衣服,梳梳頭什麼的?"考特尼解下發帶,重新扎好那頭長長的棕發,又把其它部分理平。"好了!"馬蒂咯咯一笑,"我就知道你會的。你的舊衣服比我最好的棉布衣還中看。"考特尼的兩頰一紅,她轉過身去,不讓馬蒂看見。四年前剛來羅克里時備的那些衣服她仍在將就著,盡避衣服都小了,而且顏色全是些小泵娘們喜愛的淡色。假使那些衣服當初不是大得出奇的話,她也無計可施,但她一直想方設法添添補補,使她苗條了許多的身材能穿著合適。有幾條裙服的褶邊很長,可以放下來,大多數衣服還是得綴接些布片加長。
但考特尼那些絲綢和麥斯林布的舊衣服,中國式的縐絲和馬海毛紗,漂亮的花邊衣領,披肩圍巾,還有馬斯克衫,甚至連那些高檔絲絨做的冬夏圍巾,在羅克里都顯得不合時尚。考特尼從不願在人群中拋頭露面,她的相貌已經讓她夠引人注目了,穿上那些衣服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對此她深為沮喪。
羅克里是個小鎮,最近才新開了兩家酒店和一家妓院。適婚的女性奇缺,近兩年考特尼發現一直不間斷地有人向她求愛。
那個小鐵匠理查德向她求婚時,她驚訝不已,差點抱住他給他幾個親吻。一次地地道道的求婚,她本以為永不會有人向她求婚的!但這鐵匠只是想討個老婆,他並不愛她。同樣,她也不愛他,不愛賈德•貝克、比利、皮爾斯,所有想娶她的人,她一個也不愛。當然,她也不愛里德•泰勒。這人眼下正對她窮追不舍,他想當然地認為自己會贏得她的芳心。
"你听說過一個錢多斯先生嗎,馬蒂?"考特尼臉一紅,奇怪這問題怎麼會月兌口而出。她們正朝旅館前邊走著,馬蒂沉思一下回答道︰"恐怕沒有。听起來像你們歷史課堂上講的名字,像你過去常給我說的那些古代騎士。""是,听起來的確有古典情調,對吧?""還有點西班牙味兒。問這干嘛?""沒事兒。"考特尼聳聳肩。
馬蒂仍不放過,"說吧,你從哪兒听來的那個名字?""哦,他今早上住進了旅館,我只是認為你以前可能听說過他,他大概有點兒來頭。""又是個壞蛋,啊?""他確實是那副長相。""嗯,如果他年紀較大,你可以向查利或斯納伯打听。他們認識所有那些臭名昭著的快槍手,況且你知道他們對說閑話樂此不疲。""他沒那麼老,大概二十五、六歲,我猜。""那他們不一定知道,但如果你只想了解他殺過多少人……""馬蒂!這種事兒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好吧,那麼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呢?""沒有,什麼也不想。""哦,上帝份上,你干嘛要問?"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道,"是他嗎?"考特尼的脈搏急劇地跳起來,但很快又恢復正常。街對面,里德的酒店里,最近來鎮上的那兩個槍手之一,正靠在一只郵筒上。
"不,那是吉姆•沃德,"考特尼解釋道,"他是昨天同另一個人一起來的。""吉姆•沃德?嗯,那名字听起來的確很熟。不是去年懷爾德•比爾從阿比林送來的通緝海報上的一個名字嗎?"考特尼聳了聳肩,"我從不明白馬歇爾•希科克送那些海報來干什麼。我們這里從沒有過市鎮警察局長。"羅克里沒人願干那份工作,所以眾多罪犯,或查利稱的"夜貓子",覺得出入羅克里暢通無阻,"即使被通緝也沒事兒,羅克里有誰來抓捕他呢?""沒錯",馬蒂說道,"但還是能幫我們知道該躲著誰。""能夠的話,他們我全都躲著。"考特尼顫聲說道。
"哎,那自然,但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哈里知道波萊凱特•帕克是個通緝犯,他就會開槍打死他,而不僅僅只是把他趕出鎮子。"提到那個名字,考特尼強作鎮靜,"別揭我的傷疤。薩拉听說某人在海斯城募集了干元賞金懸賞那個無恥之徒後,氣急敗壞了好幾個月呢。"馬蒂哈哈大笑︰"薩拉總是對一些事氣急敗壞的。"兩個姑娘穿過街道,想躲開毒辣的太陽。已經臨近夏末了,但堪薩斯仿佛不知時節似的。除了晾衣物,考特尼並不常出去讓太陽曬,即使這樣,每年夏季她的皮膚也會曬成淺淺的金黃色,與她那雙甜甜的金色眼楮極為相配。
拉茲•漢德利向走進他的商店的姑娘們微笑著打招呼。他正陪著伯尼•比克斯勒,此人也跟她們招呼著。還有四個顧客逛來逛去的,沒人特別匆忙。
在漢德利的商店里,除了肉類,你想買什麼東西都能找到,只要那東西確實有用。前獵牛手津•霍奇斯在隔壁開了家肉店。商店內前面一角,可以刮臉理發,如果還有需要,赫克特•埃文斯還可提供拔牙服務。由于一直定不下決心是否要留在羅克里,這理發師便租下了拉茲商店的一角,這樣他就不必花錢修蓋店面。
馬蒂拉著考特尼徑直走到貼著那張舊通緝海報的牆邊。
"那兒,看見了嗎?"馬蒂面含笑意,"懸賞三百元緝拿吉姆•沃德,此人'在新墨西哥犯有謀殺、持槍搶劫及其他多種罪行',特此通緝。"考特尼仔細觀察海報和上面一副鉛筆速描畫像,那畫像果真和住旅店的那個吉姆•沃德很像,"上面講無論死活都要。他們干嘛那麼做,馬蒂?那等于給那些求賞者頒發了殺人執照。""他們只能這樣,否則便沒人願費力去抓罪犯了。假若知道即使迫不得已也無權開槍的話,你認為誰會在那種危險場合挺身而出呢?通常會有一場惡戰,如果求賞者或警察局長或其他任何人本事不夠大,便會送命。那些人把命都賭上了。如果那些人本事很大,拿獲罪犯,賞金自然到手——那樣就少了一個罪犯來干擾正經人。你倒寧願沒人試一下?""是的,我寧願沒有。"考特尼嘆口氣。對馬蒂有理有據的議論,她一直是無言以對,"那看起來就是太殘忍。""你就是心腸太軟,"馬蒂說道,"但你總不會告訴我,有誰殺掉波萊凱特的話,你也會難過吧。""不會。""對了,他們都那樣,考特尼。他們死了對我們剩下的人只有好處。""我……想是的,馬蒂。"馬蒂莞爾一笑,"你沒救了,考特尼•哈特。連毒蛇你也會去同情的。"考特尼搖搖頭,"毒蛇?我想不會。""好吧,不過,"馬蒂拍拍海報,"到處貼了那麼多這種海報,這個傻瓜會改名換姓的。""也許我喜歡我的名字原樣不動。"兩個姑娘倒吸一口涼氣,旋過身來。吉姆•沃德就緊挨她們站著,滿臉不高興。這人中等身材,奇瘦,鷹鉤鼻上長著一雙斗雞眼,一把長長的、沒修理過的胡須直垂到下巴。他扯下海報,揉成一團,塞進後背口袋里。他一雙冷冰冰的灰眼楮轉向馬蒂,她已嚇得張口結舌,無力賠個不是。考特尼總算擠出句話來,"她可沒什麼別的意思,沃德先生。""也許我不喜歡被人叫做傻瓜,無論什麼時間,無論什麼方式。""你要打死我?"馬蒂嗤笑一聲,突然間竟毫無顧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