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我,」他道,別開視線。「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著了什麼魔──我沒有權利問妳這麼私密的問題。我猜我只是想知道這是否是一樁真實的婚姻。」
「它是非常真實的婚姻,」她沒好氣地道,走開去,轉身背對著他。「雖然我們只在一起八個月,他帶給我的只有快樂,我從不曾有片刻的後悔。當他去世時,我的心都碎了。」
「我很抱歉,」契爾自她身後道,語音溫柔。「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身體不好?」
她轉身面對他,決定將話講清楚,免得他妄作揣測。
「坎莫的身體好得很,」她道,眼神一暗,彷佛又回到了兩年前那個可怕的一天。
「他的家人過來同住,我們在別墅舉辦盛大的舞會。那是個美麗的夏日午後,溫暖明亮,遠處藍綠色的海面波光粼粼,陽光燦爛。」
瞧,吾愛,愛琴海的顏色,就像妳快樂時眼眸的顏色……
她以手撫著額頭。「坎莫說他在樓上為我準備了驚喜,要上去拿。他笑得像藏著秘密的小男孩,親吻我的額頭。」
在這里等我,小美人,我立刻就回來。妳太過美麗得令我無法多等。
「我等了,但在十五分鐘後,我開始擔心,進到屋里找他。他正要走下樓,而我可以看出他很不對勁。他的臉色蒼白,似乎處在劇烈的痛楚中。在──在我能夠越過大廳,趕到他身邊前,他以手抓著胸口,跌落最後幾階階梯。我將他擁在懷中,試著安慰他,但我們都知道他不行了。」
她緊閉著眼楮。「他交代了幾句遺言……很快就走了。」
我愛妳,瓊安……妳必須要快樂……找個能夠帶給妳快樂,像妳讓我一樣快樂的人……
她用袖角拭淚,憶起了親吻坎莫冰冷的唇的感覺。「醫生說他心髒病發作,」她哽咽道。「他才五十五歲而已。」
「瓊安──」
「稍後我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一個小珠寶盒,盒里是一只寶石做的蝴蝶胸針,」她顫抖的手按唇,彷佛能藉此壓抑所有的痛苦和愧疚。「我一直無法佩戴那只胸針。他選擇了春天里飛遍山谷的蝴蝶,知道我有多麼愛看著它們飛翔──」
她用雙手覆著臉。
男性的大手踫觸她的肩膀,將她擁緊。
「原諒我,瓊安,」契爾道,溫暖的氣息拂著她的耳後。「我一點也不知道。妳明顯地深愛著他,我不該妄加揣測。」
「你不會知道的,」她掙月兌他的懷抱,再次拭淚。「你又怎麼可能知道呢?噢,為什麼在我需要時,我從不曾將手帕帶在身邊?」
他由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遞給了她。「我已經學會了多帶一條。」他微笑道。
她接過手帕,用力抹臉。「我這輩子從不曾哭這麼多次。」她厭惡地道。「你一定會認為我是個淚罐子,但我向你保證我通常不是。」
「我想過去也不曾有討厭的男人苦苦追問妳的隱私,我再次道歉。」
她搖搖頭。「我不怪你詢問,因為你有權利知道照顧你兒子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在你听到有關我的一切後,你還願意接納我真的是很勇敢。」
一項可怕的認知閃過她的腦海。「噢,不──怪不得你會問我這麼多有關坎莫的問題。你也听到傳聞了,對不對?我不知道它竟然傳到了英國,但我早該料到的。」
「我也听到了傳聞。」他溫柔地道。
她沮喪地望著地面。「那意味著長久以來,你除了擔心我像傳聞中說的是個貪婪、富有心機的女人,為了坎莫的財富嫁給他外,還在婚後毒殺了他──謠傳是這樣說的!不是嗎?」
他堅定地按住她的肩膀。「妳不知道自己嫁進了一個惡毒的家族,坎莫是其中唯一正直的人。」
她長吐口氣,想到坎莫死後的那數個月,就覺得想吐。「但我終究是害死了坎莫,不是嗎?我不知道坎莫的家人一直恨著我,直到他去世後。當他的遺囑被宣讀,指定我為繼承了絕大多數的財產時,他們全都氣瘋了,像典型的意大利人一樣尖叫大吼,說我是為了他的錢財嫁給他,而後又謀殺了他。」
他溫柔地撫弄她的手臂。「但妳最終贏了,他們再怎麼叫囂也無濟于事。」
她瞪著他,試圖忽視他性感的踫觸帶來的戰栗。「莉蓮應該告訴你了。」
「告訴我什麼?」他困惑地道。「她告訴了我甘家人對妳的指控,但僅此而已。」
「契爾,我沒有拿走甘家半毛錢。」
「什麼?」他震驚地望著她,放開了手。「妳不可能是說真的。」
「我是說真的。我不想要那些錢,我嫁給坎莫並不是為了他的財產或頭餃。如果他的家人不是那麼惡劣,我或許還會帶走一些他的紀念品,但我實在無法忍受他們的叫罵和怨恨,最後我只帶走了自己的衣物,和坎莫送給我的一些小東西,像是蝴蝶胸針。當然,他們認定我是罪惡感作祟,歡天喜地的接受了坎莫的遺產。」她聳聳肩。「我以為這件事早已經過去了──直至現在。」
契爾伸出手,極其溫柔地踫觸她的面頰。「瓊安……妳真的是個謎。前一刻,我還以為我比較了解妳了,下一刻我又發現了妳新的一面,而且永遠是出乎意外的。」
她輕笑著偎向他溫暖的大手。「就像剝洋蔥一樣,我想。既然如此,應該掉眼淚的人是你才對,不是我。」
「我的眼淚只會為妳而落──為了妳所遭到的打擊,以及妳周遭的人的虛偽。我不知道妳如何能夠承受這一切。」
她抬起頭,調皮地對他道︰「你不明白嗎?最終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清靜。」
契爾搖搖頭。「妳是我所遇過最不尋常的女性。」他溫柔地道。
「我們該回去看邁斯了,」她道,突兀地轉身,感覺胃里似乎有無數只蝴蝶在飛舞。「他一定在納悶我們去了哪里。」
契爾深深注視著她良久。「是的,我們必須。」他攤開掌心,注視著天空。「瞧,下雪了。」
第十一章
瓊安抬起頭,驚訝自己竟然沒有注意到下雪了。天色轉暗,斗大的雪花往下飄落,很快就將她和契爾的身軀覆上一層雪白。
「噢,」她驚喘出聲,拭著睫毛和頭發。「我已經許久不曾見過雪了!」她伸出手,轉了個大圈,伸出舌頭,歡喜地舌忝吮著雪花。
「多久了?」契爾問,同時快速解開馬匹的韁繩,將馬牽過來。「瞧妳表現得像和邁斯同齡的孩子!」
她咧開個大大的笑容。「事實上,我那年十七歲,雙親帶我到林肯夏訪友。大雪整整下了一個星期,我們足足被困了半個月,路上的積雪才被清除。然而我愛極了其中的每一分鐘!」
「快上馬,瓊安,」他將「凱莉」牽到她身邊。「這場雪來得又急又大,恐怕會有危險──特別說我們又位在谷地里,相信我,到時可不是好玩的。」
听出了他驚惶的語氣,她立刻上馬,握住韁繩。契爾跟著上馬,將她忘了的小帽遞給她。「哪,戴著這個。」
瓊安戴上帽子,憂慮地望著天空。「天色看起來很昏暗,不是嗎?」
「的確,而且它會愈來愈糟,」契爾的神色陰郁。「我們必須快馬奔馳。切記,緊跟在我的旁邊,我們有五哩路要趕,而且這一路並不好走。」他帶頭沖出,示意她跟來。
她點點頭,驅策「凱莉」跟了上去。
前十分鐘還好,然而離開了樹林的掩護後,漫天雪花被狂風卷起,朝臉面鞭笞而來,幾乎無法張開眼,但至少她還可以看到契爾在她的右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