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為孩子們安排了另外一個房間,」畢曉普說;她原希望自己誤解了他的意思,可他的話使她的希望徹底破滅了。「我們將乘明天的火車離開。」
「噢。」莉拉竭力調整自己的思緒。她望著孩子們。他們看上去和她一樣困惑,莉拉的心思轉到孩子們身上。不管發生什麼,跟他們無關。她很清楚該責備的是誰,她以後會跟他算帳的。她臉上露出笑容,希望這笑容看上去不像感覺中的那樣虛假,她走上前去。
「啊,加文,還有……還有安琪利克,我見到你們非常高興。我叫莉拉,你們……父親的新妻子。」她不大會使用「繼母」這個詞。現在還不大會。她向加文伸出手去,加文微微地但可察覺地猶豫一下,然後握住了她的手。
「見到你很高興,」他用一種完全缺乏誠意的口氣含糊地說,使莉拉的笑容顯得真誠起來。顯然,他懂得禮數,只是由于太年幼,缺乏表達虛情假意所需的奸猾。他的父親不像兒子那樣誠實,真是太糟了。她生氣地瞥了畢曉普一眼,把注意力轉到那個小女孩身上。
「你叫安琪利克,這是個很漂亮的名字。」
「安琪兒,」小女孩說。她正握著哥哥的手,眼楮里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天使?」莉拉問道。
「她是說她的名字叫安琪兒,」加文解釋道,「她不會說安琪利克這個名字,所以別人都叫她安琪兒。」
「我以前從沒見過一位夫人有像你這樣的頭發,」安琪兒說,好奇心壓倒了她的羞怯。
「像我這樣的?」莉拉舉手模模頭發。
「這頭發看上去像在著火。」
「是嗎?」莉拉笑了,心想現在正在燃燒的是她的肝火而不是頭發。「嗯,我以前從沒見到過一個真正的、活生生的天使,所以我們倆都是第一次見到,不是嗎?」
「找不是一個天使,」小女孩咯咯地笑著說,「那只是我的名字。」
「我誤會了。不過你看上去非常像一個天使,我怎麼會知道呢?」
安琪兒又咯咯直笑,把臉埋藏在哥哥的腰部。當莉拉直起身子時,她瞥見加文的眼神。雖然不能說他的表情是友好的,但他似乎少了一點警惕。很容易看出他和妹妹很親密。她要是想把他爭取餅來,顯然首先得把他妹妹爭取餅來。老天保佑,看來她似乎需要把他們倆都爭取餅來。
「你怎麼能這樣?」莉拉將身體探過餐桌,怒視著畢曉普。「你怎麼能領著那兩個孩子到這里來,宣布他們將跟我們一道走?」
「我沒有別的選擇。」畢曉普舉起杯子,希望里面裝的是比咖啡更夠刺激的東西。
他們坐在旅館餐廳里,面前的餐桌上放著幾乎沒有動過的飯菜。他建議他們按預定的計劃進午餐,雖然這一計劃原先並不包括加文和安琪利克,他們四個人幾乎是默不作聲地用餐。
莉拉努力引孩子們開口,可是收效甚微。安琪兒願意表示友好,但加文不愛說話,幾乎到了郁郁寡歡的程度。他只有在別人直接對他說話時才開口,即便開口,他的答話也是簡短的。不過,他比他父親說得多些。
當孩子們吃完飯時,畢曉普給了加文一個兩角五分硬幣,叫他帶妹妹到街對面的商場去,為自己和妹妹買一些糖果。從加文的表情看,無疑,他知道父親這樣做的用意──是為了將他和妹妹打發出去,好讓大人們談話。但是,他還是牽著安琪兒的手,照父親的吩咐去做了。
棒著餐桌,畢曉普也能感覺到莉拉一觸即發的怒火在他們的目光偶爾相遇時,她眼神里流露出以後要懲罰他的意思,但是,她既沒有說出任何使孩子們感到自己不受歡迎的話,也沒有做出那樣的事。
「你對孩子們這樣友好,我很感激,」他對她說。
「你說我該怎麼辦?難道告訴他們實情,說在你帶他們進門以前,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我原來並不準備這樣處理問題。」他示意侍者再倒一杯咖啡。「我打算過些時候,等你生下孩子後,再派人去接他們。我想這樣會使你感到方便一些。可是他們如今再也無法呆在原來的地方。」
「你這樣體貼我,真叫我感激不盡,」她用一種甜甜的、毫無誠意的口吻說。「他們原來住在哪兒?我對孩子沒什麼經驗,但我相信通常不會把他們當舊衣箱儲藏起來。一定有人在照料他們。」
畢曉普听了她的挖苦話,把牙關咬得緊緊的,但他無法否認她這樣生氣是有充份理由的。「他們一直和他們的祖父母住在一起」
正當此時,侍者走上前來,再給畢曉普倒滿一杯咖啡,莉拉等他離開後才又開口說話。「是你的父母還是他們母親的父母?他們的母親在哪兒?我真的希望你別再讓我大吃一驚,告訴我說你已經有了一個妻子。無疑,道格拉斯本該提到這一點,即使他忘了那兩個孩子。」
「道格拉斯不知道關于那兩個孩子和他們母親的任何情況。伊莎貝爾是在生安琪利克時死的,」他扼要地說。「自她去世後,那兩個孩子一直和她的父母呆在一起。但是,這不再是一種……合適的安排。」
莉拉兩眼直瞪瞪地望著他,一時找不到話說。關于禮貌利舉止,她母親給她上過許多課,但沒有一課談到過,要是面對這樣一種情況,如何答復才算適當。她是否應該對他前妻的死表示痛惜,盡避不到一小時前,她還根本不知道他有過這樣一位妻子?她是否應該文質彬彬地微笑,告訴他,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半大不小的男孩的繼母,她很高興,盡避這個男孩對目前這種狀況顯然同她一樣不滿意。
這並不是說她的話很重要。顯然,沒有什麼能改變他的主意。孩子們將跟他們一道走,就這麼回事。她只須在嫁給一個她不了解的男人、懷上一個她沒準備要的孩子之後,將孩子們跟他們一道走視為平常事。使莉拉驚愕的是,她發覺自己突然熱淚盈眶,眼楮火辣辣的,平時,她不是個愛哭的女人。但近來,她發現自己會無緣無故地覺得要哭。無疑,不會一點緣故也沒有。她完全憑著意志力強忍著眼淚。
「似乎一切都安排得很好,是嗎?」她不緊不慢地說。
「什麼?」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回來,」她仿佛他沒說話似的繼續說。「說到底,如果你不在,沒有人會知道我們之間發生的事。」
「我回來是因為你懷著我的孩子,我不想讓另一個男人來撫養他。」
「為什麼?你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不也是讓別的什麼人在撫養?」她從他眼楮中察覺到自己的話對他的打擊,感到很高興。
餐廳里坐滿了其他就餐的人。他們的說話聲和銀餐具踫到瓷餐具的叮當聲輕輕撞擊畢曉普和莉拉之間突然的沉寂。
「那是個錯誤,」畢曉普說,他的聲音低沉、刺耳。
「錯誤?」莉拉睜大眼楮,向他投以虛假的一笑。「現在你可以利用我來糾正那個錯誤。那不也很好嗎?」
不給他回答的機會,她把椅子向後一推,站了起來。她打算傲然走出餐廳,讓畢曉普獨自坐在那里,這不是一個有教養的舉動,但能給她帶來很大的快感。可是,她一步還沒邁出,他已經抓住她的手腕。
「坐下,」畢曉普輕輕地說,但口氣非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