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畢曉普毫不客氣地命令道。「如果你不停止掙扎,你的腦袋最後會變得像雞蛋一樣光禿禿的。」
「讓我走!」她的聲音帶著極度的驚慌。她必須離開。
「稍等一下,」他厲聲說。
他坐起來。被子落在他的臀部周圍,莉拉看不出他是否穿了什麼內衣。她讓兩只腳從床邊垂下來,晃動著,然後著地。當她站起來時,他看見她穿著睡衣。這說明他們之間很親密,像這樣的親密關系,她本來是不允許的。她很快地掃了一眼,發現她的晨衣搭在房間內一張有著薄襯墊的椅子的扶手上,她夠不到。
「閉上你的眼楮,」她厲聲說,把被子緊抓在胸前。
「閉上我的眼楮?」畢曉普以懷疑的口氣重復這句話。「我們已經結婚了,你還懷著我的孩子,你要我閉上眼楮?」
「閉上你的眼楮,」她咬牙切齒地說。目前的境況,她不需要別人來提醒。
「你現在穿的那件東西,足可做該死的馬戲團帳篷。」
「別罵人,一位紳士決不應該提到一位淑女的貼身內衣。」
「貼身內衣?」莉拉一回頭,正好見到畢曉普嘲弄地聳起一條黑眉毛,說︰「我見過穿得更少的修女,而且我從來不自稱是一位紳士。」
「你事實上當然不可能自稱是一位紳士。」但是她的挖苦是敷衍了事的。她咽了一口唾沫,克服一陣突如其來的惡心。現在不行。唉,上帝保佑,現在不行。這種惡心自上個月以來就不時發生,只要她的腳一下床,就會突然惡心;上帝啊,今天早晨可不能嘔吐。但是她的前額正在滲出汁珠。她的胃翻騰著,她強忍住。畢曉普一定看見她臉上的血色正在消失。
「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莉拉對他聲音中那種刺耳的關心並不領情。她又咽了一口氣,拼命想推遲不可避免的惡心。她的胃又在翻騰,她申吟了一聲,從床邊向前一撲,她忘記了自己穿著睡衣,她撲向梳妝台,撲向梳妝台上面的那個瓷碗。她剛剛拿到碗,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她前面的地板上,她又要嘔吐了。
一剎那間,畢曉普來到她身邊。他一只手抓住她的頭發,把頭發從她臉上向後撩開,一條胳膊摟住她的肩膀,扶持她顫抖的身子。
「走開,」莉拉在嘔吐間歇時申吟著。「請走開。」
「別犯傻了,」他對她說,那不耐煩的口氣和他溫柔的動作完全不相稱。「我以前見過別人嘔吐。」
「你見過什麼,我不在乎。我要你走開。」她有生以來從沒像現在這樣感到羞辱。要嘔吐已經夠糟糕了,而有他在身邊則使事情糟糕十倍。
畢曉普沒有理會她,繼續扶持著她,直到她的胃平靜下來。嘔吐過後,莉拉只能閉著眼,軟弱無力地靠在他的膝蓋上。她想再次命令他走開,同時又想轉過身子伏在他懷里,像個孩子一樣嗚咽。
「漱漱口吧。」
莉拉睜開眼楮,發現瓷碗就在她前面。「我不能喝那里面的水,」她不由自主地抗議道。
「是乾淨的。漱漱口吧。」
他的語調完全是就事論事的,莉拉竟忘了自己的窘態。她太虛弱了,無法爭辯,就照他的吩咐做了。
「你想回床上嗎?」畢曉普把她額前幾絡潮濕的頭發向後拂去。
「我想死,」她咕噥道。
「今天不行,」他無情地說。他站在那里,把她拉了起來。
莉拉靠在他身上,打起精神朝床那邊走去。但是,當她的身軀搖晃時,他一條胳膊悄悄移到她膝下,把她搬了起來,不費力地抱著她走,仿佛她是個小孩似的。她身高五英尺八英寸,並沒有經常感到自己瘦小無助,可畢曉普使她覺得自己幾乎是弱不禁風的。她有點喜歡這種感覺,但這並沒有使她心情好轉。
「我能走,」她生氣地說。
「你會臉朝下倒在地上。」他抱她的動作非常溫柔,與他那冷冰冰的聲調完全不同。
他的胳膊摟抱著她,她的胳膊壓在他寬闊的胸肌上,使她感到幾分奇特的舒適。莉拉極想把臉蛋貼在他的肩膀上,閉上眼楮,讓他照料自己,可是她必須抵制這一強烈的。當他走到床前,把她放在床上時,她感到一陣小小的─一非常小的──遺憾,這是她無法否認的。
他往後退去,她看到他穿著一條羊毛內褲,這才松了一口氣。這總比他全身赤果果的要好些,然而惱人的是,這條內褲低垂在他的臀部上。莉拉發現自己的目光追蹤著那排像箭一般越過他月復部、消失在褲腰下的黑黑的汗毛。她急忙把目光移開,她的臉驀地通紅。
「看在上帝份上,穿些衣服吧。一位紳士決不會光著大半個身子出現在一位淑女面前。」
畢曉普仔細地端詳了她一會兒。他有生以來還從沒遇到過像她這樣的女子。她坐在那里,頭發蓬亂地披在肩上,皮膚是撇去乳皮的牛女乃的顏色。雖然他剛剛在她連胃都要吐出來時扶持了她五分鐘,可她仍能設法在說話時讓人覺得她像個正在向鄉下人頒布敕令的女王那樣盛氣凌人。
他兩條胳膊交叉著放在胸前。「我覺得一位淑女似乎不會注意到一位紳士光著大半個身子。」
「你……你光著大半個身子站在那里,我幾乎不可能不注意到。」她朝他那個方向輕彈一下手指,可眼楮仍堅決地望著別處。
「嗨,莉拉,我的確認為你剛才提到了我的貼身內衣。」
她怒視著他,那雙明亮的綠眼楮和她蒼白的臉色形成對照。「請穿些衣服,」她咬牙切齒地說。
「總是很樂意照一位淑女的意思辦。」
他在說到淑女這個詞時故意嘲弄地加重了一下語氣,莉拉緊攥著被子,竭力克制想揍他幾下的沖動。他是她有生以來所遇到的最令人惱怒的男人。雖然她決意不去看他,但她發現,當他繞著床腳走來走去,彎子從地板上抬起他的衣服時,不去注意他是不可能的。
她到他那兒去的那天夜里,房間里光線黯淡,她對他身體的印象是憑觸覺而不是視覺。現在,在大白天看見他,她發現很難將自己的目光從他身上收回。他全身肌肉光滑,輪廓鮮明。她突然清楚地意識到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之間的差別。更惱人的是她胸口感到一陣奇特的、微弱的刺痛,這陣刺痛跟她近來的惡心沒有關系,跟畢曉普穿長褲時從背部到兩肩的一條條肌肉層疊凸現的樣子則很有關系。
莉拉把眼楮轉向別處,她為自己這樣做有點費力而感到羞愧。讓一個男人和她在同一個房間里穿衣服,說明兩人之間的關系已經親密得令人震驚。既然她是一個有夫之婦,她揣摩這是她必須適應的最起碼的親密關系。想到這一點,她不由渾身發抖,她堅定地相信這種發抖是由恐懼而不是由期望引起的。
「我讓他們給你端一些干的薄脆餅乾來,」畢曉普系好襯衫的扣子時說。
「我不想吃任何東西。」不管想到什麼食物,莉拉的胃都會不安地扭動。
「餅乾會緩解你的胃部不適。慢慢地吃。」他抬臂聳肩穿上甲克衫。「我再讓他們給你端壺茶來。」
「我不想喝什麼茶,」她說,覺得自己就像個孩子那樣愛發脾氣。
「茶對你的胃有好處。」
「既然你這麼清楚哪些東西會使我感覺好一些,你自己不生孩子實在有些丟臉,」她厲聲說。
畢曉普咧嘴一笑,黑胡子下面露出一道雪白的牙齒。「那倒是個有趣的惡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