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畢曉普•麥肯齊對她曾經跟比利•辛克萊訂婚的事既不了解,也不關心。當他望著她時,只見到她本人而沒有見到她未婚夫的幽靈。這一想法中有某種雖然危險卻很吸引人的東西。
「或者,如果你請一位淑女跳舞,讓我看見你受到我們的殷勤款待,我也許就放心了,」她最後說。
畢曉普的一個嘴角向上一撇,可他的口氣仍然是一本正經的。「萬一她拒絕怎麼辦?想想我會多麼丟臉。」
「麥肯齊先生,如果你有禮貌地邀請,我看一位淑女未必會拒絕。」她從眼睫毛下偷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又像個十七歲的姑娘。同一個男人溫柔地調情是很快樂的,她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這樣的樂趣了。在她背後傳來小提琴調弦時發出的刺耳的聲音,她明白管弦樂隊就要演奏下一支曲子。畢曉普回頭掃了一眼舞池,他的表情像在思忖什麼。莉拉心里就像他大聲說出來了一樣清楚︰他正在考慮要不要請她跳舞。她突然非常想和他跳舞。
「亞當姆斯小姐,你能賞光和我跳這一場舞嗎?」
「這一場舞或許已經有人邀請。我得查看一下我的舞帖。」她天真地睜大眼楮,輕輕搖了搖扇子。
「如果已經有人邀請,那你為什麼還拼命想讓我請你跳舞?」畢曉普疑惑不解地豎起一條黑眉毛,冷冷地問。
莉拉倒抽了一口冷氣,仿佛有人剛把冷水潑在她臉上。他並不是說她……千萬別介意她已打算……他不可能認為……
他竟這樣無禮,莉拉還沒能決定究竟是摑他耳光還是僅僅轉身走開,她的目光就遇上了畢曉普的目光。在他的目光中,她覺察到一種幽默和挑戰。他在等著看她對他那逗弄人的問題作何反應,看她敢不敢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回擊他。她胸口感到一陣激動。她忍住不笑,將嘴端端正正地抿成一條線。
「說真的,麥肯齊先生。說一位淑女拚命想支配一位紳士來請她跳舞,是極不禮貌的。更不必說她一定要采取這種辦法究竟有何含義。」
「我道歉,亞當姆斯小姐。」他向她微微一鞠躬。「當然,我的本意並不是想說一位像你這樣漂亮的淑女必須威逼一位客人和你一起跳舞。」
「威逼!說真的,麥肯齊先生,你完全不懂禮貌。」
「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亞當姆斯小姐,」他坦然地承認。「我可以請你跳這一場舞嗎?」
「我怎麼能拒絕如此彬彬有禮的邀請?」當管弦樂隊開始演奏另一支華爾茲舞曲時,莉拉將一只戴著手套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雖然當她問起他們在西部地區跳不跳舞時是在開玩笑,但她如果發現畢曉普的舞步不夠完美,是一點也不會吃驚的。為了更仔細地看清她哥哥這位神秘的朋友,她很願意讓他踩到她的腳趾。但是,她幾乎馬上就覺察到她的腳趾並沒有處于危險之中。畢曉普以與他的高大身材和粗魯無禮的外表完全不相稱的優美姿勢移動著舞步。
他攜著她滿地旋轉,使她感到自己就像飛絮那樣輕盈,那樣優雅。緊緊握住她手的那只手結實有力。他用另一只手輕按著她的腰,手指似乎透過幾層衣服在發熱,她覺察到了這一點,她的皮膚不由感到灼痛。
莉拉有生以來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跳舞中頗能引起的方面︰跳舞時有節奏的傾斜和旋轉;他們轉身時她的裙聲飄動擦著他腿的那種方式。雖然多年來她和好多男人跳過舞,但她以前從未意識到自己和一個男人靠得這樣近。她吸氣時,能聞到肥皂留在他皮膚上的強烈氣味和他呼出的波旁威士忌酒的醇厚辣味。
她抬頭看看他,準備說些輕松有趣的事,來緩和似乎已經在他們之間產生的古怪的緊張關系。但是,凡是她打算說的,還沒說出口來就無影無蹤了。他正注視著她,他的眼神盜走了她的話語。那是一種饑渴。
她一向認為藍眼楮是冷冰冰的,然而畢曉普的眼楮卻純粹是火辣辣的。他只看她一眼,就使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意識到自己內心有一塊空白渴望有人來填補,意識到潛入靈魂深處的一種孤獨。她的心不禁劇跳起來,她意識到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差別。他們隨著華爾茲舞曲有節奏地移止、傾斜。搖擺和轉身,但莉拉已經不再听見音樂。
她突然胸部憋悶、渾身發熱,她感到臉紅了起來、人極度興奮。突然呼吸也困難了,她張開嘴唇,似乎為了吸入更多的空氣。這一動作使畢曉普的目光射向她的嘴,在她看來,仿佛他已觸踫到她,仿佛他已吻住了她。
在生活中,她從來沒感覺到和另一個人有過這樣一種關系,似乎她和他在一起只是為了有節奏地呼吸。他把她的手抓得更緊。他把她拉近一點兒,他的手指在她的腰窩處移動。莉拉的身子歪向他,她忘記了周圍環境,忘記了一切,只想更挨近他,只想弄清楚自己感覺到的是事實還是幻覺。
這支舞曲就要結束了。他讓兩人停了下來。他的手仍逗留在她腰上,這一舉動跟禮貌沒有關系,跟依然盤旋在他們之間的那種感覺卻很有關系。莉拉盯著他的臉,似乎有所期待,雖然究竟期待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他們之間已發生了某種關系,這種關系太深了,太牢固了,無法不承認。他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她明白他感覺到了。從他眼楮里可以看出來。這是──
「我想這場舞該和我跳了吧。」這句有點哀求的話像一把錘子砸在一片玻璃上,打破了畢曉普和莉拉之間的緊張氣氛。
莉拉眨眨眼楮,轉過頭來望著說話的人。雖然她自小就認識尤斯塔斯•史密斯,但她過了一會兒才想起這個有著一張瘦削的麻子臉的人叫什麼名字。仿佛她在某個遙遠的地方,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光,剛剛回到此時此地。
「我不──」她想告訴尤斯塔斯,他認為這場舞該和他階是弄錯了,雖然她心里非常清楚他沒有弄錯。但是,她不可能和他一起跳舞,尤其是當她和畢曉普──
「謝謝你和我跳了這場舞,亞當姆斯小姐。」畢曉普打斷了她婉拒尤斯塔斯的話。莉拉的目光急忙轉向他,但他沒有正視她,只是微微一鞠躬,轉身走開了,讓她和尤斯塔斯•史密斯一起站在舞池的中央。莉拉的目光追隨著他那高大的身影,把她的舞伴給忘了,甚至在舞伴領著她翩翩起舞時也是如此。
這一晚的其余時間里,畢曉普一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在莉拉的經驗中,任何聚會,不管參加的人有多少,通常你可以一再地看到同一個人。她無疑常常見到畢曉普,但只是從舞廳的另一邊見到他。有好幾次,當她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里從他身邊掠過時,她看到他站在舞池的邊緣。她不止一次地認為她看見他正注視著自己。但是,他沒有接近她,而利拉的自尊心也不會允許自己接近他。今晚,她已有過一次近于輕浮無恥的舉動;她不願意再這樣。
她一邊喝香檳酒,一邊與哥哥的客人們閑聊,仿佛在這個世界上她沒有什麼可掛念的。可她的頭腦里總是在回想他他們跳舞的那些時刻。她說不清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她心里明白那些有著強烈感覺的時刻並不是她憑空想象出來的。那種關系的含義是她以前從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