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救了你們的命,這個家欠他的情,要對他感激不盡,」莉拉直截了當地說。她為了不讓人看出自己的手在發抖,將兩只手握在一起。她迎著蘇珊的目光說︰「道格拉斯回家後,把整個故事都告訴我了。」
「是嗎?」蘇珊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他是否告訴你,那些壞蛋被趕走後,我們三個孤零零地呆在沙漠里,只有畢曉普的馬和我們在一起?要不是因為畢曉普熟悉沙漠,那片地方會完成那些盜賊沒能做到的事。我們幾乎花了一個星期時間,才走到離我們最近的城鎮。」
「你和道格拉斯就是在那段時間里墜入情網的,」莉拉不耐煩地結束蘇珊的話說,毫不在意她的表現就像一個沒有禮貌的頑童。她無意听別人一味重述一段陳舊的往事。壁爐台上的那座瓷鐘似乎正滴答滴答他走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響,提醒她時間正在流逝。畢曉普隨時有可能來敲她的門──如果他居然肯費心敲門的話。
「道格拉斯和我是在那時開始相愛的,」蘇珊沒理會莉拉的無禮,確認道。「但是我也有機會逐漸了解你的丈夫。」
莉拉听到這句話不由畏縮。盡避戴在她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重得與它的大小完全個相稱,但她甚至還無法開始將畢曉普視作自己的丈夫。
「我不是有意這樣無禮。」又一個謊言。她今天似乎說了許多謊言,莉拉痛苦地想道。「但是我確實不想听別人說我嫁了個多麼了不起的男人,我們會多麼幸福。如果你不介意,我確實想單獨呆一會兒。」
莉拉有點希望蘇珊會一生氣而馬上離開,她幾乎歡迎蘇珊這樣做。她不想要別人同情她,也不想憑理智行事。不過,蘇珊要是為她極明顯的無禮所觸怒,是不會讓自己的怒氣流露出來的;這是她嫂子的又一特點,這一特點也使她想起自己的母親。瑪格麗特•亞當姆斯認為,表露強烈的感情是無禮的行為。一個淑女總是能克制自己。為男人們樹立榜樣是我們的職責。不管你多麼心煩,都得向世人顯出鎮靜的外表。她母親希望她的舉止像個貴婦人,她有生以來一直試圖實現母親的這一理想,但沒能成功,而蘇珊似乎不費勁地做到了這一點。
蘇珊站起來,抖開身上那件淺藍色綢連衣裙的下擺,臉上只是顯露出對這個小她幾歲的年輕女子的同情。「我知道情況不那麼理想,可我認為你和畢曉普會有美滿的婚姻生活。你們一定會互相吸引。莉拉,他是個出色的男人。雖然他看上去也許有點冷漠、不可親近,但實際上卻有一副俠骨柔腸,有一股只要你願意便可以依靠的力量。」
莉拉最不需要、最不願意的就是听別人述說畢曉普•麥肯齊的令人欽佩的品質,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時候;現在她能想到的只是他也許此刻正在爬上樓梯,指望和他的新娘共度此宵。
「既然你這麼喜愛他,我很吃驚你沒有嫁給他而是嫁給了道格拉斯,」她氣沖沖地說,毫不掩飾內心的憤怒。
屋里出現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默,過了片刻,蘇珊嘆了口氣,說︰「我不打擾你了,請想想我說的話。」
莉拉呆在原地沒動,視而不見地凝視著那座精致的瓷鐘。門在蘇珊身後輕輕地關上,莉拉的雙肩垂了下來。她表現得太糟糕了。她明白這一點,也明白她應該向嫂子道歉。不管蘇珊給畢曉普寫信的事讓她多麼生氣,她本可以把事情處理得好一些。行為無禮是絕對找不到借口的。這句話她已听母親說過多少遍啦?顯然還不夠。
她幾乎轉向門口,想追上蘇珊,但是她只邁了一步,目光就落在那張床上。她停了下來,把需要道歉的事全忘了。
畢曉普,他今晚打算干什麼?
畢曉普吸入最後一口煙,然後將煙蒂扔在地上,用靴尖把它碾滅。夜里的空氣冷颼颼的,他很感激蘇珊建議他帶上外套,使他現在能感受到溫暖。回想起餐室里的那幕情景,他不由笑了。不管在什麼情況下,蘇珊都會擔心他是否穿得夠暖和,這一點他是信得過的。她是個天生會關心他人冷暖的人。即使在沙漠中,他們不太有可能幸存時,她仍對他和道格拉斯過份關心。
想到道格拉斯,畢曉普的笑容逐漸消失。有生以來,他只認識少數幾個他願意稱之為朋友的男人。道格拉斯•亞當姆斯是其中的一個。如果三個月前他想到過這種友誼,事情的結果也許會大不相同。但是,道格拉斯是他那天夜里最不願想到的。
折回到來時的路上,畢曉普看見坐落在山腳下的那所高大的老宅。他把雙手插入褲子口袋,眯起眼楮回憶起來。那天夜里,這所老宅燈火輝煌,充滿了亮光和笑聲。每個人都在興高采烈地慶賀道格拉斯和蘇珊的婚禮。他也很為他們高興,但是,當他看著他們在跳舞地板上旋轉、滿臉幸福的神色時,他意識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孤獨。就在那時,莉拉站到他面前,兩眼閃閃發光,滿是挑戰的神情,似乎在問他敢不敢請她跳舞。
他接受了這一挑戰,把她摟入懷中,與她一起在舞廳地板上跳華爾茲舞。過了一會兒,孤獨感消失了,被她微笑中那種挑逗他的頑皮神情趕走了。從他在婚禮前幾天到達的那一刻起,她對自己迷上了他這一點並不隱瞞。在其它情況下,畢曉普往往會屈服于誘惑,應她目光中的挑逗而接納她。但是在這種挑逗的背後,有一種他無法忽視的天真,即便她不是道格拉斯的妹妹。
那支舞曲跳罷不久,他離開舞會,帶著一瓶威士忌酒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一心想把這瓶酒喝干。當他費力地喝完一瓶酒,喝得感覺不到任何痛苦時,莉拉敲響了門。她說她想弄清楚是不是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由于僕人們忙于張羅招待會,她擔心他們也許會忽視某個細節,沒有把他侍候得舒舒服服。但是她眼楮里分明有某種神情,表明她來這房間不是因為她擔心他住得舒適不舒適。
他伸手去抱她,她投入他懷中,仿佛來到自己家里。在他內心深處,他明白自己應該住手。他們倆都喝得太多了。他要向莉拉•亞當姆斯求愛簡直就像要跳離懸崖,指望飛起來一樣。但是,她的味道壓倒了細小的理性的聲音,暫時,他不再感到這麼孤獨。
回憶到這里,畢曉普搖搖頭,開始朝老宅走去。他正在為幾個小時的不孤獨付出極大的代價。他們倆都一樣。
他沒想到自己在外面呆了這麼長時間,當他回到老宅時,大部份燈已熄滅。他以為大家都已就寢,當他走進門廳時,坐在牆角一張椅子上的男管家站了起來。
「托馬斯,你正在等候我嗎?」畢曉普問道,感到一陣內疚。「你不該等,我認得這里的路。」
「先生,我確信你認得。」托馬斯是個上了年紀的黑人,平時像將軍一樣昂頭挺身,並十分傲慢,他從父親那里接替管家之職,一輩子和亞當姆斯一家生活在一起。畢曉普上次來訪時,托馬斯以慈父般的熱情款待他,表明他對畢曉普救了道格拉斯的命是十分感激的。現在托馬斯的說話聲卻冷冷的,顯然他對畢曉普心懷不滿。
「讓我替你拿外套吧,」他說,一邊走上前將畢曉普月兌下的外套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