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事情真相如何,無疑,在這兩個男人之間已經建立起一種友誼。這種友誼──費城亞當姆斯家族的道格拉斯•亞當姆斯和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畢曉普•麥肯齊之間的友誼──是不大靠得住的,但是道格拉斯卻邀請畢曉普來東部地區參加他的婚禮,讓他願意在他家里呆多久就呆多久,畢曉普接受了這一邀請。這個身材高大的美國西部人逗留在比頓的幾天里,成了人們紛紛猜測不已的中心。有人提到了「槍手」這個詞,而他目光中那種孤傲冷漠、沉著堅定的神倩則加強了這種推測。有好幾個女子一看到他那寬闊的肩膀和冰藍的眼楮就心跳不已。如果不是因為他在婚禮的第二天突然離去,可能還會有一兩個女子犯傻,不顧一切地去追求他。每個人都以為今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然而他卻出現在這里,正邁著大步穿過教堂,他每跨一步都引起一陣陣疑問和猜測。
「畢曉普。」道格拉斯的招呼中夾著懷疑和困惑。「我們沒料到是你。」
「我也沒想到你們在這里。」畢曉普的目光越過道格拉斯射向莉拉。當那凶狠的碧藍的目光似乎筆直地穿過她時,她幾乎忍不住大聲抽泣。「我需要跟你妹妹談談。」
「莉拉?」道格拉斯的眼楮里流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但畢曉普無意作出解釋。他走過道格拉斯身邊,停在了這對新婚夫婦的面前。
莉拉仰起頭呆呆地瞪著他,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只剩下一對綠眼楮向外鼓起,與她那乳白色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照。
「取消婚禮,」畢曉普輕聲地對她說。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認為你應該坐下,要不然就離開。」洛根的口氣清楚地道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三個月前,他正在歐洲,未能出席道格拉斯的婚禮,所以沒遇見過畢曉普。
「這兒沒你什麼事,」畢曉普說,對另一個男人幾乎看也不看。他的目光像釘子一樣,把莉拉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渾身發抖,猶如大風中的一片葉子,可她還是極力搖頭,表示拒絕。
「畢曉普,你到底想干什麼?」道格拉斯站了出來,他那張顯得單純的臉龐氣得沉了下來。「天哪,這是我妹妹的婚禮。」
「我知道怎麼回事。她不能嫁給他。」畢曉普猛地把頭扭向洛根那邊,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莉拉。「取消婚禮,馬上。」
莉拉心里揣摩著他來這里的用意,不由地害怕得發暈,她又搖搖頭。
「走開,」她低聲說,心里明白他決不會這樣做。她即使在做最可怕的噩夢時,也沒想到會發生像今天這樣的事。
「也許我們該找個僻靜一點的地方談談這件事,」蘇珊•業當姆斯走到這幾個站在教堂前面的人中間提議說。「我想我們為今天上午安排的娛樂節目已經夠多的了。」
「不!」莉拉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她覺得自己馬上就會歇斯底里發作,胸口就像有一只小鳥在發狂似的撲扇翅膀拍擊籠柵。「沒有什麼可談的,我正在結婚。」
她費勁地把目光從畢曉普的眼楮上移開,轉身面對卡彭特牧師;牧師正越來越氣憤地瞪著這群突然出現在聖壇前面的人。他還不習慣在自己的教堂里讓別人搶先講他要講的事。
「繼續舉行儀式,」她說,她的嗓音又尖又緊張。「繼續。」
「我不認為──。」
但是畢曉普插嘴打斷了牧師的氣話。「取消婚禮,莉拉。」他用手握住她的胳膊,使她轉過來面朝著他。「如果你不取消,老天作證,我來取消。」他的聲音低沉而又刺耳,兩只眼楮射出銳利的、憤怒的藍光。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道格拉斯開口了。「你發瘋啦,畢曉普?」
與此同時,洛根抓住畢曉普的胳膊,猛地將他的手指從莉拉的胳膊上掰開。「放開她!」
畢曉普甚至不朝他掃一眼。他的目光依舊死死盯住莉拉的眼楮,她從這目光中覺察到的東西使她感到快要昏倒了。他知道了,她想。她不明白這怎麼可能,但他知道了。不管怎麼樣,他已經發現事情真相,他來東部就是為了阻止她嫁給洛根。
「對不起,」她低聲說,幾乎不知道自己要懇求什麼。懇求他離去,懇求時間倒流,懇求世界恢復到他倆認識之前的那個樣子。「對不起。」
她想,她看到了在他眼楮里有某種東西在忽隱忽現──也許是悔恨吧。一瞬間,她竟然希望他馬上轉身走開,讓她以自己唯一能采用的方式將支離破碎的生活重新拼合起來。
「你到底是誰?」洛根盤問道。
另一個男人盤問時那種質問的口氣,使畢曉普神情中的一絲柔意消失了;莉拉感到絕望,她明白他無意走開。他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給她最後一個機會去控制即將發生的事情,但她只能呆呆地望著他,她的目光在乞求寬恕,可是心里明白他是不會發慈悲的。
看她不再說什麼,畢曉普瞟了洛根一眼。
「你想知道我是誰?」他問道,問話聲像他的眼楮一樣冷漠無情。「她懷孕了,我是那孩子的父親。」
雖然畢曉普把嗓門壓得低低的,但牧師站得很近,一字不漏地听清了他說的話。在這一宣告之後,是一片令人不知所措的寂靜,只有卡彭特牧師因震驚而倒抽了一口冷氣,發出「嘶嘶」聲,听起來就像雷聲在回響。莉拉原本希望能將自己的情況保守秘密,然而那細小的「嘶嘶」聲意味著她這希望的喪鐘敲響了。這位好牧師的演講才能很容易為他散布小道消息的才干所超越。到日落時分,莉拉•亞當姆斯懷孕、洛根•辛克萊不是孩子父親的新聞就會傳遍全鎮。
莉拉恨不得當場死去,即便不能死去,就是昏倒了也好,可是她卻沒有這兩種好運。她還活著,而且神志清醒、痛苦不堪。
洛根首先醒悟過來。他眼中冒出怒火,迅速地向前跨出一步,掄起右拳就打。他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個子同華曉普一樣高,肩膀也幾乎一樣寬。他揮出的這一拳有膂力作後盾,有怒火添力量,如果真的結結實實地打中了,多半會打碎另一個男人的下巴。但是畢曉普的反應像貓一般靈敏,他極其靈活地向後急退一步,洛根的拳頭只是擦他而過,令他大吃一驚,使他的下唇有點破裂,但沒有造成嚴重的傷害。
「雜種!」洛根緊追著還要動手,但是道格拉斯插到兩人中間,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看在上帝的面上,老兄,別忘了你在哪里!」這一提醒並沒有平息洛根眼中的怒火。
「如果你知道他對莉拉做的事,我們此刻在哪里就不那麼重要了。」
「洛根!」莉拉痛苦得尖聲叫了起來。她過去沒想到過事情會糟到什麼地步,可是現在認識到了。她的手指緊攥著洛根的上衣,幾乎插入布縫中。「請別再說了。這不是他的錯。」
「不是他的錯?」洛根轉身望著她,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怎麼能這麼說?」
「我以後會跟你解釋的。」
「沒什麼可解釋的,」他厲聲說。「這雜種對你干了那件事後,我簡直不相信他會有膽量到這兒來。」
「從來沒有人這樣指責我,說我所缺乏的一樣東西是膽量,」畢曉普說。他用手背抹去從嘴唇沁出的一縷血絲,他那冰藍的眼楮露出挑釁的目光。
「住手,你們倆!」蘇珊這一低聲發出的命令無人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