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撫慰小狽,邊對珍妮說︰「盡避放心,但是切記別用英語叫我‘小姐’,記住咱們只不過是找活干的普通法國人。」
「普通人!」
珍妮輕聲地念了這幾個字,泰麗莎知道,她還想爭辯,說蕾兒是個不正派的下三爛。她也許是個下流女人,但是泰麗沙不能不想到,她關于英國女人的那番議論不無道理。她在母親葬禮上見過霍姆家親屬,當時她想,她們都是語言無味、面同可憎,沒有一個顯得有教育。她這下明白了,父親的親戚不僅因為母親身上有一半法國血統而百般看不順眼,而且還由于她年得漂亮,當然,還有錢,而妒總她。
但是不論她裝法國人裝得多麼像,她還是保留著英國人的思想感情,這就麼說,蕾兒這種女子道德敗壞,決不可與之交往。
但是話又說回來,既然她們現在同坐一列火車,要幾個小時之後才到巴黎,對蕾兒友好、坦誠的態度還有就是她那討人喜歡的魅力不能漠然置之。
每次車停站又再開動時,乘警總是把她們的車廂門鎖上,以免她們受到其他乘客的打擾。蕾兒說話的神氣、她的女性溫柔對他們都有一種吸引力,因為他們都是男人。她竭力提醒自己,這僅僅是她的想象,但是母親生前一貫教導她,要善于觀察,要運用直覺,最根本的一條,是切勿以貌取人。
在她們抵達巴黎時,泰麗莎發現自己在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對父親為什麼厭倦祖國、為什麼寧願同蕾兒這樣的女人鬼混能夠理解。
她于是警告自己,她一定是昏了頭才產生這種想法,因為她父親的行為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她會恨他,蔑視他,一直到死方休。
抵達北站時,一路上睡了不少的蕾兒叫道,她已經精疲力竭,她打算一下車就直接上床,睡它個一天一宵。
「如果您接受我們勸告,小姐,」她說,「您也會這樣做的。」
「言之有理,」泰麗莎謙虛地說,「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快到午夜了,我不知道,我和我的朋友能不能找到一家象樣的安靜出租房屋。」
「我敢肯定,您說的那種房子多的是,」蕾兒說,「但是住旅館比較安全,我知道在聖奧諾雷街有一家旅館,對你們來說,也許貴一點,但是至少你們特別討厭的男人惹不到你們頭上。」
泰麗莎一副害怕的樣子。
可能有些她不認識的男人會找她講話,對她表示友好,這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去羅浮飯店吧,」營兒說,「我向你們保證,那里的服務會讓你們覺得錢花得不冤。」
「謝謝您,就照您說的吧,小姐。」
「有人在站上接我,」蕾兒繼續說,「咱們現在就說再見吧。」
泰麗莎驚訝不已。蕾兒笑了,她說︰「您長得太俊了,我的好姑娘,我可不放心讓他見到您。」
現在泰麗莎感到吃驚了,她想蕾兒準是在開玩笑。
車進了月台,蕾兒把身產探出窗外,用眼楮搜索著,終于高興地叫了一聲,揮勸她那戴著華貴手套的手。
等到火車停卜來,車門一開,她就跳了出去,泰麗莎看見她伸出兩只胳脅抱住了一位男子,那人高高個子,儀表堂堂,頭戴一頂高帽子。
論年紀他不算太年輕,但是他的皮領大衣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有錢的主兒。兩名身著制服的佣人顯然是他帶來的,他們走進車廂來取蕾兒的皮大衣和首飾企,這時,她挽著他匆忙走上月台,沒有回過頭來再看一眼泰麗莎。
她和珍妮下車要慢得多,在他們把一大堆行李收拾好時,那位同她們一起度過許多辰光,逗人喜歡和珠光寶氣的太太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們雇了一輛馬車從車站去羅浮飯店,小狽羅弗就坐在她們旁邊的座位上。途中,珍妮說︰「我看小姐您還是把那女人的名片撕掉為好,這種介紹信不要也罷。」
「不,我得留著!」泰麗莎提高嗓門說,「珍妮,別犯傻了!我們沒有其他地方可去,我們甚至連到哪里打听工作都不知道。」
「這女人是個賤貨,如果您在一個體面的家庭里找到工作,她那介紹信頂不了用!」珍妮嘟嚷著說。
「我當的是廚子,就別管我是男的還是女的,對雇主為人處世是個什麼樣子,統統不關我的事。」泰麗莎答道。「再說,按她說的情況來看,要是咱倆干活的地點是在鄉下的話,和那位侯爵先生怕是連照面也難得打哩!」
「但願如此,小姐,」珍妮道,「我這麼琢磨,沒準兒您還是听叔老爺的話留在英國好些,怎麼說也是本鄉本土嘛!」
「你這話我懶得回答,」泰麗莎回答說,「要不然我。開口就來氣。叔叔給我搞的那些明堂實在太不要臉了,再說我早就有言在先,我誰都不嫁,更別說是霍姆這一姓的。要不是知道我闊了,他們認得我是老幾哩!」
泰麗莎沒有再爭辯下去,因為她知道,珍妮已經累了。
她們被分別領進了兩間臥室,房間談不上講究,但至少還舒適。泰麗莎月兌掉衣服,立即上床睡著了。
她入睡前才知道羅弗蟋曲著身體躺在床腳下。她拍著它道了晚安。
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近中午時分了。
她按鈴叫來了一個小傳應生,要他牽著羅弗出去遛遛,這才把衣服穿好,享受了一頓美味早餐,包括新月形面包和熱咖啡。她感到心中充滿廠春天的喜悅,她嚴陣以待,準備沉著面對一切可能的驚濤駭浪。
她不得不把小狽留在飯店,自己獨自一人坐上馬車前往香舍麗榭大街薩雷侯爵的府邱。她料想這座房子一定是氣勢恢宏,房子四周的金頂欄桿和高聳的鐵門內的花園也被她一一收入眼底。
接著她看到這所私哪出奇的大,與這座城市不大協調。
園中春花爭奇今妍,栗樹枝頭新芽綻發。
車夫走下車來為她按門鈴,那彬彬有禮的舉止很有法國派頭。她想,如果侯爵在鄉下的房子——她希望在那里工作——也象這座房子一樣美,那該多好。
一名僕人走到門口。她問道是否可以同布朗托梅先生談幾句話。他徑直領她穿過一個富麗的大廳,順著寬闊的走廊往前走,走廊兩邊掛著一些巨幅畫。
她被引進一間屋子,她知道這是一間辦公室,此時她看到一名接近中年的男子坐在寫字台旁,他抬起了頭,面有憂色。
泰麗莎走進來的時候,僕人通報︰「一位女士求見,先生。」
布朗托梅先生站了起來。
泰麗莎想,他的相貌還善良,于是把蕾兒的名片遞了給他,她說︰「我告訴蕾兒小姐說,我想找一份廚師的工作,她讓我來見您,先生。」布朗托梅先生接過了名片,沒有看,就那麼站著,盯著泰麗莎,好象他把她的話听錯了似的。
泰麗莎感到她應當作進一步解釋,于是她趕緊說︰「我是昨天在來巴黎的火車上認識蕾兒小姐的,我同她說起過,我想打工,她就叫我來找您。」
「當廚師嗎?」
布朗托梅先生的聲音中顯然有些驚訝。
泰麗莎笑了。
「先生,請您放心,我這名廚師手藝不錯,我有介紹信可以證明。」
他對泰麗莎的到來象是模不著頭腦,以至于忘了請她就坐。泰麗莎坐在寫字台前面的一張硬椅子上,打開手提包,拿出了她自己杜撰的介紹信。
她把信遞給了桌子對面的布朗托梅先生,他于是坐下來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