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麗莎去找母親,客廳里沒有,她猜想她準是去了臥室,鎖上門哭得好傷心。情況就是這樣,幾周以後母親才承認,父親此行是一去不復返了。
「媽媽,您是不是說他再不會回來了?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
「他去法國定居了,找到了一個有錢人照顧他,不再需要我了。我們和他此生怕是再也見不到了,」母親苦澀地說。
「哦,媽媽!」
眼淚涌進了泰麗莎的眼眶,她竭力在克制自己,這時,她听到了母親象是自言自語地說︰「棄婦的命比黃連還苦啊。」
此後,她不願再提到父親,雖然泰麗莎希望父親會給她寫信,但是她沒有收到過他的片紙只字,連聖誕節禮物也沒有收到過。
但是從一些親戚那里她听到了有關父親的零星消息。這些人來探望她母女倆,與其說是想助一臂之力,毋寧說是好奇心作怪。
一年後的一天,泰麗莎剛走進客廳,就听見有人說︰「沒錯,她把那男的給‘蹬’了,這不他又找了一個巴黎城有名的狐狸精。為了這婊子,他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鬧的可歡吶!那古時候的羅馬人算是夠能折騰的是吧,可見了這一位還得磕頭拜師父哩!你們說,他花的那些錢打哪兒來?」
這時見泰麗莎走了進來,大家便收住了話頭不言語了。
後來,也就是六個月之前,從家庭律師那里傳來了一個驚人消息︰德諾姆伯爵已在巴黎去世。
他是得了一種巴黎的時疫癥熱病,當時死的人不少,他也在劫難逃。
伯爵遺體運回之後葬在鄰國教堂的家庭墓穴中。
泰麗莎這下才知道她有多少親戚,這些年來,由于不齒她父親的行為,他們故意冷落這母女二人。
親戚多得成堆,討厭之極,其中大多數上了年紀,她也因此懂得了為什麼她父親對這些人不屑一顧,仍然我行我素,全然不把他們對他的行為指指點點放在心上。她幾乎可以听到他們之間在竊竊私語,說由于她是她父親的親血脈,將來一定也會惹事的。
她不能原諒的是他們對她母親的態度。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母親的法國血統會受到夫家姻親的猜疑和非難。
這听起來似乎很荒唐,但是泰麗莎這下才了解到,如果清白人同罪人有關系,那麼前者與後者同罪。
她的外祖母,在法律上享有肖富爾女伯爵的地位。
外祖母同外祖父是愛情結合,而並非法國很普遍的那種包辦婚姻。
外祖父格雷斯通勛爵在巴黎當了很短一段時間的大使,外祖母就是這時同他相識的。外祖父當時鰥居。泰麗莎的母親常對她說,他和年輕女伯爵怎樣一見鐘情,彼此難舍難分。
女伯爵的娘家當時要她和一個門當戶對的法國年輕人訂婚,這個人在盧瓦河流域廣有田產,與肖富爾家門當戶對。
「但是,除了我父親比母親大十六歲這一點以外,簡直找個出任何說得通的理由反對這門婚事,我還從來沒見過有哪一對伴侶象他們那樣幸福。」母親說。
母親的聲調透著悲哀,流露出的眼神告訴泰麗莎,那化是她曾經有望于良人但終成泡影的幸福。
未能等到女兒成年,外祖父格雷斯通勛爵就佔世了,由于他膝下只有一個獨生女,便由她繼承了大筆遺產。
從她講話的語氣女兒了解到,財富事實上成了她遇人不淑的根源。
等到泰麗莎從墓地往回走時,她才猛然想到,她沒有兄弟姊妹,母親擁有的一切,現已由她一人繼承。
現在,她懷疑錢對她還有什麼意義。她再一次告誡自己,她決不嫁人。
醫生說,她母親死于惡性腫瘤,惡疾給了夫人很大的痛苦。
泰麗莎不相信醫生的話。她知道,打父親去秋過世之後,母親再也不能指望父親回頭了,因此失去了求生的念頭。
那時泰麗莎可以看到她一天天在消瘦,身子越來越虛,對任何事情都漠然置之,她顯然不想繼續活下去,唯願速死。
穿過橡樹成蔭的鄰園,泰麗莎在回家途中大聲地說︰「我決不受母親受過的那份罪!」她陷入了沉思,以致當她走上通往道爾屋的車道時,她一時竟沒有注意到停在門外的那輛四輪敞篷馬車。
在她看到了馬車時,她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她叔父的。
她在葬禮上看見過他,當他作為新的德諾姆伯爵被護送到教堂前座時,她知道他長得不像她父親。
他不如父親英俊,不那麼高大,身材也沒有父親那樣修長和優美,而這些都是父親吸引人之處。
叔叔的體格要笨重得多,還不到四十五歲,他已經謝頂了。
離開墓地時,叔父對她說︰「泰麗莎,我很快就要搬到家族屋子里來,當然,我會來看你。」
此刻泰麗莎在極力忍住眼淚,而且決心不讓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失態,她只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沒有想到叔父竟提前來訪,她提醒自己,他現在是一家之主,對他決不能露出些許不豫之色。
她走進大廳,看到與他們從大宅一起來的老管家正在等她︰「爵爺在客廳里,小姐。」他說。
「就他一人嗎?」泰麗莎問道。
「是的,小姐。」
泰麗莎沒有再問什麼,而是徑直走進客廳。
客廳里所有的東西都是母親生平最珍愛的,其中有漂亮的嵌銀家具,是母親在她的雙親過世後從巴黎帶來的。
還有一些珍貴的法國畫,它們絢麗多彩,光線明亮,與大宅牆上掛的那些粗重的家族畫像迥然不同。
叔父站在壁爐前,爐內生著小火,當泰麗莎進屋向他走去的時候,她感到他在打量她,就象一個想買小馬駒的人在仔細端詳小馬那樣。
她向叔父走去,行了一個屈膝禮。
「早安,愛德華叔叔,我沒想到您這麼快就來了。」
「我要過個把禮拜才會搬來,」伯爵回答說。「我只是想會見莊園管事,我想,既然來了,我就該和你談談,泰麗莎。」
「您真好,愛德華叔叔,您用點點心好嗎?」
「我已經吩咐你的佣人給我端一杯紅酒來。」
他環視了這間屋子,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法國家具和一幅弗拉戈納爾的畫上。「我看出來,你把這里安排得舒舒服服。我覺得你母親從大宅搬到這里來是挺合適,大宅對你們母女倆來說是太大了。」
「可是,」伯爵繼續說,「你知道,你母親已經去世,你不能一個人住在這里。」泰麗莎很快接著話茬說︰「這一點我想到過,我打算要我的一個保姆,魯賓遜小姐來和我一起住,我很喜歡她。」
伯爵表示同意說︰「你想得對。」他說︰「同時,以你目前的年齡,十八歲,你應當進入社交界,活動活動。」
「那我倒不想,」泰麗莎連忙說,「再說我還沒有月兌孝啊!」
「這我知道,」伯爵帶著點試探的語氣說︰「但是你總不至于一整個夏天的社交活動都不參加吧!今年秋天你就要滿十九歲了,我想同你商量點事兒。」
泰麗莎想,不用他說她也猜得出是商量什麼事,她那股 勁兒上來了。
她不想被介紹到什麼「社交界」,父親當年曾把社交界說成是「婚姻市場」,她心里明白,到了那里人家就會當她是一個身價頗高的女繼承人」。
她已經盤算好要出去旅行,如果魯賓遜小姐也同意,便相伴同行。
她很想看著希臘,也許還有埃及。
「我想你知道,」伯爵相當嚴肅地說,「你的雙親現在都已去世,我身為一家之主,是你的監護人,經過慎重考慮,我確信對你來說,最好是盡早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