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塔里娜!一路順風,」他笑著說,「請代我向‘藍色的海岸’致意。」
她的手指幾乎自動地緊緊抓住了他傳給她的東西。她轉身朝著轎車走去。正在此時,她看見柯利亞先生從大廳里出來,他手里拿著一樣東西。
「那是什麼,柯利亞?」她听見紐百里先生問。「啊,對了!花,當然,我幾乎忘掉了。」
他從柯利亞先生手里拿過花來,並把銀色的包皮紙取掉。
「這是吉蒂和我送給你的一件小禮物,」紐百里先生說。
「啊,太謝謝了,」塔里娜裝作驚喜地說。
「把它別在你的外衣上,顏色正好配得上,」紐百里先生說。
柯利亞先生趕緊遞上一枚別針。「啊,謝謝,」塔里娜笑著說。「這些花太可愛了。謝謝你的好意,能想到這事。」
「你應該謝的是吉蒂。」紐百里先生說。
塔里娜把蘭花別在肩頭上並上了車。在他們走開並回頭望時,她揮了揮手。她看出在紐百里先生臉上有擔懮的神情,但邁克爾沒有揮手。他注視著她走。她仿佛覺得他的臉色格外嚴肅。
她嘆了一口氣,向後靠去。然後她偷偷地,不讓司機看見,把抓在手掌心的一張小紙條打開,並把它攤平,她念道︰「告訴司機在布里昂的旅館那兒停一下。」
只此而已,沒有簽名——只是寫得相當整齊,反正,筆跡沒有特點。
為什麼邁克爾一定要她停一下呢?她不清楚。他想給她一封信嗎?後來她猜出了原因。他準備給她打電話到那里。
她突然覺得高興極了,象騰雲駕霧一般。在他沒有對她說聲再見以前,他是不會讓她走的。
在布里昂的旅館那兒停一下。奇怪的是,只有寥寥幾個字,竟然改變了全世界,使它金色燦爛,光彩奪目,使她充滿了幾乎難以控制的歡樂。
汽車很快地穿過樹籬圍住的小路,彎彎曲曲地拐來拐去,終于開上了通向巴黎的大道。由于路上車輛不多,現在他們一直快速前進,經過一村又一村,塔里娜一直在注意路旁的標志。
終于她見到她所盼望的標志︰距布里昂十公里。
她彎腰向前對司機說︰「請你在布里昂的旅館停一下。」
他似乎並不驚奇,雖然她懷疑他在想什麼。「很好,小姐。」
他只說了這句話。于是她開始一公里一公里的計數︰五、四、三、二。他們到了布里昂。這只是一個小村,在這里有家旅館,很吸引人,在大道後不遠的地方。
汽車開到門外。這旅館在中午這個時間看來沒有人。門外有兩輛車,一部大的雷諾特,另一部小的布滿了灰塵的菲埃特。
塔里娜走進旅館,有點害羞又有點害怕地想試試她的法語能否派上用場。在大廳的接待櫃台上沒有人。她穿過大廳,走進一間有著很低的天花板和橡木橫梁的休息室,屋里有一個古色古香的火爐,周圍放著舒適的靠椅。
這兒也沒有人,她準備轉身再到接待櫃台去,這時從通向花園的落地窗里進來了一個人。塔里娜起初只是呆若水雞地看著他,接著,又驚奇又高興地叫了一聲。這是邁克爾!
「你高興見到我嗎?」他問道。
「可你是怎樣來的?」她詢問他。
「我是乘一輛又小又快的菲埃特來的,」他說,「我在大約二十分鐘以前就超過你了。你那時看來相當愁悶。我不想讓司機看見我,所以我沒有停車。」
「啊,邁克爾,為什麼你事先不告訴我呢?」
「我不能確定我能否月兌身,」他說。「我想我也許不得不打電話給你。」
「我也是認為你會那樣的。」
「來坐下吧。」
他拉著她的手引她來到陽台上。它顯然是為了防御寒風而修建的。它的下面有一座種滿鮮花的花園,更遠處有一條小溪彎曲地流過樹木成蔭的兩岸。他們在一張有軟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親愛的,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會不向你告別就讓你走嗎?」邁克爾問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想,」塔里娜回答說。
「我告訴過你要相信我,」邁克爾答道。「可是,為什麼今天早晨你沒有告訴我你要去塞納呢?」
「我自己也還不知道,」塔里娜很快地回答說。「我只是在回到旅館後才收到信。」
「我也想一定是那樣,」邁克爾說。「我不相信你會欺騙我。」
塔里娜的眼楮垂下了。「為什麼我要呢?」她結結巴巴地說。
邁克爾伸出手臂把她抱住。「我太愛你了,」他直率地說。「要是事情順當些,要是我能向你解釋該多好。但是我不能。可別折磨我了,我的親愛的。」
「你是什麼意思?」塔里娜問他。
「今晚你一定要走嗎?」
「我一定得走,」她答道。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那麼遠的路。我真想陪你去。你獨自一人旅行還太年輕了。我覺得你隨時都需要保護。」
「我會很好的,」塔里娜說。
「星期一你一定回來嗎?嗯,無論如何,這總還能叫人放心。不過我有一個荒謬的感覺,我應該不讓你去。」
「那不是太荒謬了嗎?」塔里娜說,她的聲音有點發抖。
「我想那是因為我一刻也舍不得和你分離,」邁克爾說。
他低頭看著她的臉,用手托住她的下巴,慢慢把她的頭向後傾倒過來,讓它緊緊靠在他的肩上。
「啊,我的親愛的,」他說,他的聲音若斷若續,隨後他親吻了她。
塔里娜想要抵擋他,不讓他的吻的魔力和歡樂的感覺使她更為激動。然而,她不得不向他貢獻自己的整個生命,她覺得她自己也緊緊抱住了他,她的嘴唇迎上去一再吻他。她的身體在他手臂里顫動和發抖。
「我愛你。」
這句話似乎從他身體內猛抓出來,仿佛它是誓言而不是陳述。隨後,他有點搖晃地站立起來。
「你應該走了,我心愛的,我也要回去了。」
伊琳的影子又重現在他們中間。
「他們……會……找你嗎?」塔里娜問他。
「我想不會,」他說。「我講過我要去理發。」
他又一次吻她,可不知怎麼的,熱情已在消失。這個吻和他以前的吻相比只是一個幽靈般的吻。
「再會!」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里,抬起頭來望著他。「你更可愛了,」他說,「可惜我沒有想到送給你這些花。」
他邊說邊模模那束蘭花。然而,因為她太想留下來,她咬緊牙關從他身邊走開了。
她走過短短的走廊,沒有回頭看一下。在她走到接待櫃台前時,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她看見他站在陽台原地方,只是看著她走。
她躊躇不決,她想跑回他身旁抱住他,要求他和她一道走。不過,她仿佛用了超人的力量,迫使自己把頭抬得高高的,鎮靜地走到車前。
第十二章
塔里娜在臥車上睡不著覺,她長時間地坐在窗邊,把窗簾拉起來觀望著黑夜飛越而過。最後,她月兌下衣服躺在柔和舒適的床上,可怎麼也睡不著。
餅去四十八小時發生的事跟蹤而來,在她心里翻來復去,直到她似乎覺得無法理出事實和幻想的來龍去脈。
她覺得整個事件在許多方面是那麼令人難以置信,是那麼希奇古怪。她要是去告訴某個不帶偏見的局外人,他一個字也不會相信的。每件事似乎是那樣不必要地富于戲劇性,使得她一再捫心自問,到底是不是她自己想象出來的。然而,她知道,紐百里先生提議她到法國南方去,或提議她應該在身上戴上一束蘭花,都不是出于她的想象,何況在火車加快速度時,她能看見這蘭花在她掛著的外衣上擺動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