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些年老的英國貴婦戴著需要打磨的古老的家藏的美麗珠寶飾物,法國實業家的太太們則戴著卡提爾最新出產的金光燦燦的指環和項圈。當然也有幾個平常的投機賭客,手里拿著十先令的籌碼,從一個台子逛到另一個台子,他們不想冒險,只是在有把握時才下注。他們也會側身站在大銀行家或別的運氣好的人後面,試著把他們一點寶貴的小賭注放在某個幸運兒的巨大的籌碼旁邊。
伊琳在賭場是個有名人物,一個服務員找來一把椅子趕緊給她放在高台旁邊。她一下坐進椅子,對一兩個向她道晚安的賭友隨便地點點頭,而對幾個比較有名望的而她又刻意結交的人則巴結地打著招呼。
邁克爾規規矩矩地站在她椅子後面,隨時听她吩咐。晚上的賭博開始了。
「現在我們的機會來了!」一等到伊琳已經在綠色粗呢台面旁安下了營寨,吉蒂便說。
她走上去拍拍邁克爾的手臂。「我的頭更疼了,」她用一種勇敢地忍受著痛苦的聲調說。「我不想打擾伊琳,你告訴她我已經回家了,好嗎?」
「你同塔里娜一起走嗎?」他問道。
吉蒂點點頭。「是的,我想讓她留下,但是她不答應。」
「我寧願跟吉蒂一塊兒走。」塔里娜說。
她想看看他的眼楮,但他沒有看她。她非常希望他會提出再次見見面,哪怕只幾秒鐘,也許他能在伊琳賭錢時溜出去。也許他能夠到另一個房間,他們可以在一起談談。塔里娜突然迫切地想對他說︰「你忘記了昨天晚上嗎?你一定願意再和我單獨在一起吧?你沒有忘記嗎?」
然而她什麼也不能表示。這並不是那個曾經擁抱她並且狂吻過她臉龐的邁克爾。這是另一個人,她似乎覺得他能對她鎮靜地,毫不顫抖地談話,在他眼里也沒有絲毫閃爍的火光。
她祈求他那怕是稍稍表示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表示出在她胸膛里燃燒著的對他的想法,在他心里也在共鳴、也在燃燒。但是她失望了。
「我會告訴伊琳的,」邁克爾對吉蒂說,「願你晚上過得好。晚安,塔里娜。」
他毫無拘束地迷人地微笑了,但是塔里娜覺得那笑容里沒有什麼秘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隨後他轉過身去,回到台子跟前。
「來吧,」吉蒂說,她拉起了塔里娜的手。
她們繞著台子穿過人群走了出去,這時賭台的情緒正處于低潮。他們剛剛走到小客廳的門口,正好接上了紐百里先生。
「喂,你們去哪兒?」他問道。
「我頭痛得受不了,父親,」吉蒂回答道,「我準備回旅館去。我一定是有點中暑了。我今天在水里泡了好長時間。」
「你離開這里是不是太早了些了」紐百里先生問道。
「我知道,可是我不舒服。留在這里有什麼好處呢?」吉蒂問他。
「塔里娜也跟你一道去嗎?」
「她想跟我走,」吉蒂答道,「她不習慣玩得很晚。我們在睡覺以前,還要閑扯一會。」
吉蒂為了消除父親的懷疑,她對他笑了一下,但是他卻皺著眉頭。塔里娜注意到在他的粗粗的眉毛下,他的一雙眼楮看起來比以前更加厲害更加尖銳。她覺得他在猶豫不決,好象不想讓她們走。後來他改變了主意。
「那好,明天早上見。」
塔里娜明白這是對她講的。吉蒂卻認為她得到了允許,可以離開了。
「晚安,父親,」她很快地說。「來吧,塔里娜。」
她們趕緊穿過台球桌,繞過了舞廳,走出賭場,進入暖和清新的薄暮空氣中。
「嘿!」吉蒂抽了一口長氣。「我覺得象是在尼加拉瀑布上走鋼絲繩。」
「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回旅館?」正當吉蒂轉身朝著旅館相反的方向走去的時候,塔里娜問道。
「不必要,」吉蒂答道。「他們不大可能去那兒找我們。而且喬克在等著我們呢。」
「你安排在什麼地方見他呢?」
「在海邊,」吉蒂回答說,「就是我們昨晚去的地方。這時候沒有人到那兒去。我非常希望你跟他徹底談一下。你一定能想出什麼主意,讓我們能夠結婚。」
「我敢肯定不會想出什麼你沒想到的辦法,」塔里娜說。
她們急忙走著,舞鞋的高跟在石鋪路上響出了奇妙的節奏。她們到了海濱大道。潮水已經退了。有點陰暗的天空下伸展開了一長條平坦廣闊的沙地。今晚沒有星光,空氣有些沉悶,似乎過一會就會有雷雨。
塔里娜突然覺得心情不安起來,她盼望邁克爾宣布對她的愛情,可是那一來別人會猜疑在他們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她知道這種想法太幼稚了。然而正是因為她愛他,她才希望他對她有愛慕的表現,表明他仍然愛她。
她不知怎麼想流淚。她盡力強迫自己注意听吉蒂說話。
「我們一定得想出辦法來,塔里娜,至少你得想出來。你知道我全都靠你哪,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賴的朋友……」
她忽然打斷了話頭,高興地叫了一聲。「他在那兒,」她說著就沿著海濱大道,朝遠處的一個男人奔去。
喬克?麥克唐納坐在那邊的一張椅子上等她們。他站了起來,吉蒂跑到他身邊,投進了他的懷抱。他擁抱著她,低下頭對她微笑。
「我很抱歉我們來遲了,」吉蒂說,「但是我們吃完晚餐已經是九點半了。你知道我一定會來吧?」
「我肯定你遲早會來的,」喬克?麥克唐納說。
「喂,這是塔里娜,」吉蒂說。「我裝作頭痛,她說她要跟我作伴和我一道回旅館。」
喬克?麥克唐納伸出手來。「很高興見到你,」他對塔里娜說。
他們在長凳上坐下了,塔里娜注意看他。她感到奇怪︰是不是邁克爾講過的話使她更帶批判性,或者第二次會見她,對他的印象沒有第一次會見時那樣好呢?
她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反正他看起來有些不同——粗俗些,同時也不像她原來想象的那麼吸引人。她想,也許是因為他用手臂相當隨便地摟住吉蒂的腰的那種姿勢,使她突然想起她看見周末晚上從牧師住宅的窗下走過的女店員,而喬克同那些殷懃陪伴著女店員的年輕工人肯定不會有多大區別。
他月兌下便帽,面孔變得難看得多了。他的額頭太低,他的頭發剪得相當短,相當難看,襯在他的粗頸項上顯得又黑又粗糙。
「我想吉蒂已經把我們的事告訴過你了吧?」喬克。麥克唐納對塔里娜說。
「是的,」塔里娜回答。
「她很固執,我希望你能夠使她理智些,」他接著說︰「我已經告訴過她,唯一的辦法是告訴她的爹爹。私奔以後又被抓回來是不理智的。我們要在桌面上攤牌,正大光明地進行斗爭。」
「那樣做有什麼用呢?」吉蒂說。「我告訴過你,他們會把我送到天涯海角去,而你會被開除。」
「這一點我倒不敢肯定,」喬克說。「有時候把人開除是並不明智的。」
「你是什麼意思,明智?」塔里娜說。
「因為他知道的事太多了,」他說,並且對她眨了眨眼。
塔里娜轉過眼去看著海面。此刻她清楚地和本能地意識到他不是吉蒂恰當的對象。她對紐百里先生的所作所為是有所了解的,听了喬克所做的暗示,她的心猛地一跳。
紐百里先生做過某些事,而喬克?麥克唐納完全準備用它來威脅他。這些事也許是小事,象瞞過海關人員走私了一點東西啦,也可能是些更糟糕的事,但是不管怎樣,游艇上雇用的這個人現在正準備充份利用它為自己謀取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