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娜默默不語。一剎那間,鮮明的藍色的海仿佛變成了灰色的。這時她強迫自己集中思想去看那沿著沙灘延伸下去栽滿樹木的海濱,看那鮮明的紅紅綠綠的帳篷,看那一排排游泳者的更衣室,吉蒂解釋說它們是按星期或按月出租的。
她們看著歡快的室外雞尾酒吧間,那里有許多女人穿著精心裁制的華麗游泳衣,可是她們從沒有下過海,只是在曬黑了的年輕男人旁邊啜飲開胃酒,看來這些年輕人除了躺在太陽下面外,這輩子沒有于過別的事。
一切都這麼令人興奮和富于異國情調。陽光照在大地上,她們沿著海濱走著,有些人坐在道旁的躺椅上注視著過往的行人。塔里娜能听見他們用法語對她兩人發出贊美之詞。
「多麼漂亮的英國女人呀!」
能引得許多法國人轉身來看她們,並且發現她不再是個微不足道的人,而是人們頗感興趣的對象,是個引起別人好奇心的對象,這使她頗有點兒興奮。
她們坐了一會兒,听樂隊演奏最新的流行歌曲,後來吉蒂看了一下她的鑽石手表。
「我們該回去了,」她說。「我餓了,不知你怎樣。」
「我不餓,」塔里娜說,不過她還是站起身來了。
她突然覺得非常想回去。她知道只有一個原因——她渴望見到邁克爾。她真想嚴厲地責罵自己,憑什麼要喜歡他呢?她甚至愛他,真是太苦了。她總該有些自尊心吧,有足夠的力量和意志去抗拒這種吞蝕了她的感情吧。這種愛情不可能是真的,因為它既不是建立在尊敬之上,也不是建立在愛慕的基礎上,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雖說這時她的思想在否定她的愛情,她的身體卻大聲疾呼反對她的思想。她告誡自己︰「我應該堅決些。我應該恨他。我應該下決心和他一刀兩斷。」
她有意讓自己記住他似乎特別靠攏伊琳和特別向伊琳獻殷懃的時刻。她有意在心里描繪他們倆人的圖象,讓它呈現在她的眼前。
「你能夠愛那樣的人嗎?」她嚴厲地問自己。
「怎麼啦?」吉蒂詢問。「你非常沉默,看來很不快活。你該不是玩得不高興吧?」
「當然不是,」塔里娜答道︰「我一直玩得很好。我很感激你把我帶來,吉蒂。我從來沒有想到一切會這樣美好的。」
「的確出人意外,是嗎?」吉蒂說,「你快看看諾曼底飯店那可愛的藍綠色屋頂,那就是我們要住的地方。你發現了那個尖屋頂上有個相當奇怪的東西嗎?」
「看見了,那是什麼?」塔里娜問。「啊,那是一只貓!」
「一只瓷做的貓,可能是為了吉祥才放在那兒的,」吉蒂說。「真不尋常,是嗎?杜維爾充滿了不尋常的事。也許我們也會踫到的。」
她說話時眼光非常柔和,塔里娜知道她這時想的是喬克?麥克唐納。
她們走進了旅館。她一眼便看見邁克爾正同伊琳坐在前廳里。塔里娜對自己說︰「我應該恨他。」
她們走了過去。他站起身來,塔里娜的眼光和他的眼光相遇在一起。她只堅持了一下,就知道這是無法抗拒的。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也不管他怎樣壞,她還是愛他!
第七章
「等別人上床以後,你跟我來,我要帶你去看些有趣的東西。」一個聲音輕柔地說。
塔里娜目瞪口呆地環顧四周。剛才她正注視著輪盤賭的桌子,滾珠在盤里旋轉。收賭錢的人低聲吆喝,籌碼被鏟入莊家的錢匣里,發出卡嘈卡哈的聲音,一時間她簡直看得象著魔似地呆住了。
「沒有更好的了。」
一陣寂靜。塔里娜覺得這時她最好別說話。接著她听見收賠錢的聲音說︰
「黑的一對,三十六。」
談話的聲音又爆發出來了。
「你說什麼呀?」塔里娜問道。
「我說我要帶你去一個真正有趣的地方。」邁克爾答道︰「這兒太無聊了,除非你急于想把錢扔掉。」
塔里娜的眼光順著邁克爾的眼楮穿過桌子,她看見伊琳坐在那里,一大堆籌碼放在她的面前。她看來是贏了,不過這也很難說,因為她在管賭台的人那兒換了好多法郎。
「你玩不玩?」塔里娜問邁克爾。
邁克爾搖搖頭。
「我玩不起,」他說,「但是我奇怪你怎麼不試一下」
塔里娜的臉有點紅了。
「我不懂賭錢,」她支吾道。「我也不敢肯定我是不是贊成賭錢。」
「你願意讓我教你玩嗎?」
「不,不。」
回答月兌口而出,幾乎是太快了。
「那麼,好吧,照我的提議做吧。伊琳就要回去了,紐百里先生也要走。在你道過晚安以後,就到大廳里來,我等著你。」
塔里娜本能地想拒絕他。她知道當她的男女主人以為她已上了床的時候,她卻和邁克爾出去,這樣做不僅從世俗觀點看來是錯誤的,並且是她的父母絕對不會贊成的行為。
「我想也許……,」她猶豫地說,後來她感覺到邁克爾的手踫了踫她。
「請你來吧,」他懇求說。
她的抵觸消失了。突然間她很想去。她問她自己,為什麼不應該利用這個機會去享受一下呢。雖然賭場很有趣,但是連著兩三小時看著別人輸贏,這種興奮感也漸漸變淡了。
吉蒂從一張桌子走到另一張桌子,隨便下著賭注。
「我是不在乎的,」她說,塔里娜發現吉蒂喜歡自己一個人賭;不喜歡別人注意她。所以她有時沒事干,只是各處站站,不知怎麼地邁克爾的建議提出來恰恰是時候。
「我應該拒絕,」塔里娜象是對自己的良心說,而不是對邁克爾說。
「可是,你不會的,」他回答說。「我等著你。」
他對她一笑,使得她的心一下子翻騰起來,隨後他離開了她,又回到伊琳背後站著。
輪盤又轉動了兩三次,後來伊琳起身離開了台子。
「把我的籌碼收起來,邁克爾,」她吩咐道,帶著一種羅馬女皇對奴隸慣用的語調。
塔里娜不太情願地走到伊琳身旁。
「你準備回家嗎,紐百里太太!」她問。
「是的,我累了,」伊琳說道。「另外,最好在我贏錢的時候離開。」
「你贏了很多錢嗎?」塔里娜問,覺得有義務表示一點興趣。
伊琳聳聳她赤果的雙肩。
「我搞不清有多少,」她答。「不過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去睡覺了。」
她被自己的笑話招得笑了。這時邁克爾走到她們跟前,晚禮服口袋里裝滿了小籌碼,手里還拿著許多大籌碼。
「你想把它們兌換了嗎?」他問。
「好的,請換吧!」
他走到出納員那兒。伊琳到處找吉蒂。
「我們最好一道回去,」她說。「我想我丈夫不會呆得太久的。」
「他在酒吧間和幾個剛才跟我們一塊吃晚飯的先生在談話,」塔里娜說,「要我去叫他嗎?」
「好,就說我要回家,」伊琳吩咐她說。
有兩個膚色相當黝黑的人和紐百里先生坐在一起。他們都在抽大雪茄煙,在他們旁邊有一瓶放在冰塊里的香檳酒。塔里娜有點猶豫地在桌子旁邊站住了。
「喂,塔里娜,有事嗎?」紐百里先生問。
「紐百里太太要回家。」
「正好我也要回去,」他邊說邊站了起來。
他同他的朋友們握了握手,並和他們用一種塔里娜听不懂的語言講了幾句話。隨即挽住她的手臂,穿過賭台,來到站在桌子邊的伊琳和邁克爾身旁。
當他們快要走到兩人身邊時,紐百里先生停下跟一個熟人講起話來,塔里娜獨自向前走去,伊琳和邁克爾都沒有看見她走過來。邁克爾這時轉身離開桌子,手里拿著一大札鈔票。她听見伊琳說︰「啊,真討厭!在我的手提包里還有一個籌碼,是一萬法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