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的外觀是一座長形的白色建築物,有傾斜的屋頂和華貴的巨大塔樓,塔樓上總有一名哨兵守衛著。
建築物內從一端到另一端有無數房間,薩耶勛爵饒有興味地注意到,那里是美麗和粗俗趣味的大雜燴。
薩耶勛爵想,那里的一切在比例方面倒並沒有錯,可是王公卻在其中塞滿了英國和法國歷史上每一個時代的家具復制品,結果造成一種令人驚異的混亂。
維多利亞時代早期的桃花心木家具呆板地靠壁排列著,在包錫桌腿的桌子上,鏡子琳瑯滿目,還有用殘損的手握著精美的首飾盒的德累斯頓塑像。
薩耶勛爵掃視了一下,覺得不管怎麼說,天花板還是絕妙的。
那里用素色的熟石膏雕刻了大量華麗的龍和花卉,這是由中國工匠設計並制作的。
然而,他沒多少時間向四周張望,白人王公查爾斯•布洛克很快就接見他了。
他的確是一位儀表堂堂的男人,有濃密的白色胡須,高高的前額上覆蓋著卷曲的灰發。
他還有凸起的白眉毛,眼眶下皮肉松垂,脖子上起著皺皮,象個烏龜脖似的,大下巴中間有一道凹槽。
可是,他和任何人打交道時那倔傲的表情、冷漠而嚴峻的態度,說明他是一個有權自定規則並要求每一個人都照辦的男人。
象伯蒂拉一樣,薩耶勛爵早就听說這位白人王公對法國的一切充滿熱情。
他的頭腦沉浸在拿破侖的魅力之中,他把拿破侖的全部戰役都牢記在心上。
他不大相信英國報紙,對世界政治局勢的知識都是從《費加羅報》得來的。他收到的是四、五周以前的舊報紙。
薩耶勛爵以他慣有的外交手腕帶來兩本最近在法國出版的書作為特殊的禮物送給他,博得了這位白人王公的好感。
一本是描寫拿破侖戰爭的書,另一本是詳盡描寫盧浮爆新增藏畫的書。
他運氣很好,居然能在新加坡買到其中的一本,另一本是他在總督秘書從歐洲寄來的書籍剛運到時從他那里偷來的。
王公很高興,和薩耶勛爵說話時態度不象他和別人交談時那樣專橫、傲慢。
布洛克夫人年輕時非常美麗而且性情開朗,可是她曾遭受過極大的不幸。
她頭三個孩子——一個女兒和一對孿生兄弟——一八七三年乘坐「半島和東方」輪船公司的「海達斯帕斯」號輪船回英國時,在短短幾個小時內相繼死去。
前一天他們還是好好的,但第二天就在紅海的酷熱中氣息奄奄了。
沒有人清楚他們死亡的原因——霍亂、中暑還是吃了一罐頭有毒的牛女乃?——這一切都是事後的推測。
孩子們葬在大海里,往後的歲月中,王公外出旅行再也不乘坐「半島和東方」輪船公司的船了。
王紀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勇氣回到沙撈越,重建一個新家庭。
她跟著這位按照時刻表工作的丈夫過著沉悶、寂寞的生活。他從來不听取她的意見,永不采納她的忠言。王公決不允許她和其他男人跳舞,也不許她穿裁剪得太短的裙子。
薩耶勛爵彬彬有禮的舉止和體貼入微的關注,使她與他相遇的第一刻起就被迷住了。
那天晚上,他們坐在寬大的餐廳里進晚餐,高處懸掛著明亮的油燈,達雅克僕人在每一位客人身旁扇動棕櫚葉為他們拂暑,餐桌上陳列著銀質的和水晶制的餐具,薩耶勛爵簡直難以相信自己是在一座荒僻、野蠻的島上。
王公穿著金綠兩色的禮服,胸脯上的勛章和飾物閃閃發亮。
歐洲人社交界的所有成員都應邀前來歡迎薩耶勛爵,炮艇上的全體軍官也都出席。
薩耶勛爵注意到,王公把來賓中最漂亮的女人安排在他身邊就座。
在他們走進餐廳進晚餐之前,王公和薩耶勛爵談論了女人,就象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吐露秘密一樣︰
「一個漂亮女人、一匹純種馬和一艘設計完善的游艇是人生最大的樂趣。」
薩耶勛爵表示贊同,並且十分肯定王公本人決不會放棄這些樂趣中的任何一項。
用畢晚餐,薩耶勛爵坐在王妃身旁,他發現這是談論他心里最惦記的那件事的好機會。
「我听說你們沙撈越有一個傳教士,」他說,「她的名字是阿加莎•奧文斯頓小姐。」
王紀抬起雙手似乎感到驚愣。
「確實有!薩耶勛爵。是一個最使人討厭的女人!她給我可憐的丈夫制造的這樣、那樣的麻煩我簡直給你說也說不清。可是你怎麼會听說她這個人的?」
「她的弟媳婦奧文斯頓夫人是馬爾波羅大廈的常客。」
「噢,那當然咯!我倒忘了,」王紀說。「可是我很難過,現在我和英國的社交生活月兌離了。你得把有關情況告訴我。」
「奧文斯頓夫人非常美麗。」
「這個字眼恰恰不能用來形容她的大姑。她是一個最丑陋的女人,我不由地覺得,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變得有點兒瘋了。」
「瘋了?」薩耶勛爵詢問道。
「她干的事情如此野蠻、殘酷,有消息說她虐待傳教;里的孩子,听了真讓人極不愉快。」
王紀嘆了一口氣。
「我只希望傳教士別纏著達雅克人。如果听其自然,他們是可愛和溫柔的,而且我丈夫已經推行了那麼多的改良措施。」
她看到薩耶勛爵目光中的疑問,便大笑起來。
「對,他們在某種範圍內仍舊嗜獵人頭,但是這種陋習現在遠不如以前那麼流行了,那些海盜——海上達雅克人——去年的確表現得很不錯。我知道,那是你準備調查研究︰的許多事情中的一件,薩耶勛爵。」
「當然是的,」薩耶勛爵表示同意。
但他決心不讓王妃把談話從他關心的那件事上扯開,便接著說︰
「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說,奧文斯頓夫人的女兒已經來到沙撈越和她姑姑一起生活了。」
「老天爺呀!」王紀喊道,「這麼說來就是她啦!有人告訴我本星期初有一個白人姑娘坐著輪船到這里來了!」
她用扇子做了一個手勢,就接著說︰
「我原以為她準是和我們歐洲人社交界里的什麼人呆在一起,可是今晚他們都出席了,而他們並沒請求帶一個新客人來,我這就知道自己的設想錯了。」
「奧文斯頓小姐是和我一起乘坐‘柯羅曼戴爾’號輪船來的,」薩耶勛爵解釋說。
「呀,可伶的孩子!她一定被那場大火嚇壞了!可是听說所有的人都得救啦?」
「這事發生在馬六甲海峽,我們真算是非常幸運,」薩耶勛爵回答,「如果發生在紅海,那就會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他從王妃的臉上看到她靈魂的一陣戰栗,他覺察到自己失言了。
「我想,我應當讓奧文斯頓夫人知道她女兒平安無事,」他趕快說,「我要請問您,她是怎麼和她姑姑安頓下來的。」
「很抱歉,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王妃答道。「但是明天早上我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那個傳教所,並且和奧文斯頓小姐見面。」
她停頓了一下,又說︰
「我對奧文斯頓夫人竟會把她送到她大姑這里來感到很驚奇,也許這位姑娘不會久留。」
「我想,明天早晨我們就可以把這件事弄清楚了,」薩耶勛爵輕松地說。
他已經達到了預期的目的,因此談話又轉入其他主題。
王公每天早上五點鐘隨著要塞的一聲槍響就要起床,因此他不喜歡客人們晚上呆得太遲。
這里的歐洲人社交界宴會頻繁,這是他們單調的生活中的一種調劑,此刻客人們勉強站起身來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