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彌頓醫師正等待喬治爵士從倫敦趕來,小姐,」華金解釋說,「妳知道,他是國王的御用大夫,沒有人的醫術比他好,所以等他來作主。」
「是的,我想艾彌頓大夫的主張是對的,」眉娜經過考慮說,「如果沒有經過喬治爵士批準而開藥方,可能會出差錯。」
眉娜簡直無法忍受公爵遭受痛苦的事實,使她感覺心里一陣陣抽痛。
華金說,他的傷勢非常嚴重。眉娜想起自己乍見公爵落地,以為他就此長逝時那種哀痛的感受,還鮮明地盤旋于腦海里。
親眼看見這個威武的男人落地,被抬回堡里,然後一直昏迷不醒,這種內心的沉重非的痛苦可堪比擬。
起先,她由衷地贊賞他騎山松時軒昂雄偉的氣勢,而現在呢?這棵高壯的橡樹突然倒了,倒得那麼無助,那麼安靜。
看到他痛苦的模樣,她幾乎流淚了。
寂靜的長夜里,她輾轉反側,無法成眠,睜開眼楮公爵好像就站在面前,閉上眼楮,仍然揮不去他的影子。就這樣思念著他,一夜到天明。雖然沙達的傷勢好轉,已經吃下大部份早餐,並要求下床活動,這個好現象卻無法消除眉娜內心的壓力。
另外,發生問題的那道柵門也在她心中蒙上陰影。
當她從公爵身旁起來,讓別人把公爵移上擔架,抬回堡里後,便轉身走回去,仔細察看肇禍的柵門,看看上層橫木為何沒有自動下降。
終于發現那根橫木被人牢牢釘在木柱上。
包過份的是她觀賞公爵躍馬時,覺得柵門突然高了許多,果然所言不差,從木柱上的痕跡看來,上層橫木的位置比原來高出五英吋。
「誰會做這麼惡毒的事呢?」她自問。
毫不思索地,她知道這一定是與城堡有關的人做的。這個佣人怨恨他的主人,便計劃像全國各地暴動的勞工一樣,對他們的主人采取報復的手段。
即使眉娜承認,或許公爵咎由自取,但是不管他做錯什麼事,她絕對無法忍受他遭遇這種殘酷的處罰。
整個上午,她一直焦急地徘徊走廊上,等候喬治爵士的診斷報告。她忍受不住時間的煎熬,走到公爵臥房門口,舉起手正準備敲門,門從里面打開,華金走了出來。
「我來探問……」眉娜剛張口說話、聲音懸在空中凝住了。
只見這個老僕人傷心地哭著,眼淚不斷滾落雙頰。
「怎麼回事?」她輕聲地問。
「小姐,主人他……」
眉娜緊張地吸了一口氣。
「他沒有……死吧?」她毫不掩飾地說出「死」字。
雖然這幾個字輕輕地溜出焦燥干裂的雙唇間,卻在她內心起了很大的回響,內心深處不斷地吶喊著「我愛他」!
死神的壓力勢不可當地向她逼來,心里陣陣絞痛,她就像石頭一樣僵直地站著,等候命運的裁判。
華金用手背擦拭眼楮,說︰
「不,小姐,沒有死,但情況比死更惡劣!」
「還能怎麼……惡劣?」眉娜微綻雙唇,喃喃細語。
「喬治爵士說,主人的背脊折斷了,他會終生癱瘓!」
華金無法忍受未來的事實,雙手掩面大哭。
眉娜凝視著他,雙頰的膚色逐漸褪去,臉上一片慘白。
「那不會是……真的!喬治爵士……肯定嗎?」
「小姐,他明天帶另一位專家來復診。但是從他說話的口氣和艾彌頓大夫臉上的表情,我知道他們並不太抱希望。」
眉娜躊躇片刻說不出話來。華金大嘆︰
「主人寧願死去也不能忍受那種殘廢的生活。我知道!我知道!」
眉娜相信他的話是對的。
她內心沖突的情感,阻礙思路的暢通,只能站在那兒注視華金被淚水沾濕的臉。
「我們一定能想出別的方法。」過了好久,她才冰冷地開口。
「艾彌頓大夫遣他的馬夫帶一點藥來減輕爵爺疼痛,」華金說,「但是他躺在床上不停地咀咒,說他不願吃那些該死的藥!他這一生中從不吃藥。」
眉娜靜靜地听著,華金繼續說︰
「看到他的樣子真恐怖,小姐──恐怖極了!」
眉娜緊握著雙手。她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渴望做些事來幫助公爵,但是,這就像面臨一道永不可超越的障礙。
她只有木然地站著。
華金從口袋里抽出一條皺成一團的手帕,胡亂地擦一把臉。
「我必須回到爵爺的身邊了,小姐。」
他轉身開門走進去。這時一個差役從走道遠遠走過來。
「我正在找妳,小姐,」他對眉娜說,「後門有一個人想和妳談話。」
「一個人?」眉娜一時無法集中精神听差役說話。
「是的,小姐,他說他從科瓦來,妳一定希望看到他。他是瞎子。」
眉娜低喊一聲。
「一定是厄斯!厄斯•維揚!在那里?快帶我去!」
差役很驚訝地注視她激動的表情,帶領她走下後樓梯,直達廚房門口。
站在門外的老人,白發在暖風的吹拂中輕輕飄動,正是厄斯.維揚,他的孫子站在他身旁。
「厄斯!厄斯!」眉娜欣喜地大叫,握住他的雙手。「您來得正是時候!我需要您──非常需要您!」
「主引導我來這里,」厄斯低沈的聲音帶著濃厚的科瓦腔,「我覺得這里有事需要我做。」
「真的有事,」眉娜說,「快上樓看看公爵。他摔倒了……非常恐怖地從馬上掉下來……醫生說他跌斷了背脊,會終生癱瘓!」
她一邊說話,一邊抓住厄斯的手,拉著他直往廚房外的石板走廊上快跑。
她握住他的手時,覺得一股莫名的暖流傳遍全身,與從前和他握別時的感覺相同。
他們走上樓梯。
雖然帶著他匆匆前去,眉娜內心亦不免產生疑問,國王的御醫都表示無望了,厄斯難道真能為公爵做點事?
然而,她確實見過他奇妙高超的醫術治愈了姊夫以及村中的居民。
她也知道,他的聲譽極佳,聲名遠播,所有科瓦的漁夫及村民咸稱他聖人。
「找厄斯!」只要村中有人受傷或病情嚴重,醫生放棄救治時,旁人便齊呼「找厄斯」。
眉娜帶著他們抵達公爵臥房門外時,突然想到,如果她帶一個瞎子醫生為公爵治病,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她難免想到,公爵或許一氣之下把她這個好爭辯的東西革職;認為這種治療法純屬胡鬧而拒絕厄斯的幫助。
她有點害怕。厄斯好像早窺透她的心思,很安詳地說︰「妳必須相信上帝,孩子,相信祂的愛。這樣永遠不會失敗。」
眉娜吸了一口氣。
「我信任您,厄斯。」她沉著地說,舉起手來敲公爵的門。
華金打開門,看到眉娜身邊站著另一個人,大為驚奇。
「我希望跟爵爺說話。」眉娜說完,牽著厄斯的手往前走。
以前她從沒進過公爵的房間。這間寬敞宏偉,天花板高懸的臥房給她的印象就像它主人一樣魁梧壯觀。
房內的窗簾和從天花板直垂而下的軟帳都是紅寶石色的天鵝絨制成。
幾世紀來家族所獲得的紋章全裝飾在公爵上方的壁上。公爵直楞楞地平躺在床上,使人覺得他像墓穴里的一塊石頭。
她勉強排除雜念,仍然握著厄斯的手走向前去,站在床邊。
鮑爵閉著眼楮,從他前額緊皺的眉頭,緊抿雙唇以免大叫出聲的神情來看,她了解他正忍受劇烈的疼痛。
「爵……爺!」
眉娜細細地輕喊,他听到了張開眼楮。
他看見她站在床前,並不驚訝,只是眼光茫然,好像痛得失去知覺在祈求她幫助,雖然明知她也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