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停下來,好像仍沈浸在當時他听到這驚人數字時不敢置信的心情中。然後,沒等妹妹開口,他就說︰「就這麼決定了。明天他就會和他的同伴到這兒來。今天晚上馬還會先過來。」
「可是,杰瑞,我們怎麼能和他們配合呢?這里只有嬤嬤和老貝茜能做事啊!」
「如果他覺得不舒服,也只有怪他自己,」杰瑞擺起架子來了,「一千個金幣!黛梅莎,想看看!」
他略感不安地瞥了她一眼,說︰「我正打算回來渡完這個夏天呢!」
妹妹知道這表示他真的一文莫名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根本不可能拒絕這麼高的價錢,不過他可以預見重重的困難擺在前頭。
蘭斯頓家族從亨利八世時代沒收教會財產起就住在蘭斯頓莊園。
這些年來,蘭莊也加蓋、改建過,卻仍舊保持原來細尖形屋頂、盤旋的煙囪和菱形窗,也仍然帶著那股神秘氣氛和超凡出塵的感覺。黛梅莎一直認為因為這座莊園起初是奉獻給西安教修士的,所以才會那麼不染塵煙。
幾世紀來,蘭斯頓家族的產業一直懸殊很大。有些族人極端富有,拜官進爵,權重一時。有的族人卻全是些浪蕩子,散盡千萬家財。
案親和祖父都屬于第二類型,所以事實上杰瑞除了這楝房子和幾畝林地,幾乎沒有承繼到什麼祖產。
他當然希望大部分時候能住在倫敦,結交那些攝政時期聲名狼籍的紈褲子弟。
這些人現在仍是新加冕的喬治四世周圍娛樂圈的核心份子。
杰瑞要在倫敦享受花花世界,黛梅莎只能靜靜地待在家里過日子。
她從來沒有接觸過別種生活,所以她也不會渴望什麼社交生活。如果母親還在,如果家里有點錢,她一定會被引進社交圈的。
老實說,她的確安于這種日子,幫幫老保姆整理房子,料理一下花園,剩下來的大部份時間就讀讀書。
扮哥無法在倫敦養馬,因為他負擔不起,所以騎哥哥的馬成為黛梅莎最快樂的一件事。他有一匹賽馬,叫做火鳥,他對它抱有莫大的期望。他把火鳥留給妹妹和老馬夫亞伯特訓練。亞伯特從他們孩提時代就在蘭斯頓莊園服務了。
亞伯特一直堅持要讓火鳥參加阿斯考特大賽,由他的孫子杰姆•亞伯特做騎師。
杰姆是在莊上長大的。每一個稍具知名度的馬寒中,總有一些一年輕騎師在找尋機會上場。在他們當中,杰姆算是較受注目的。
黛梅莎就是從杰姆那兒知道克魯薩德那無以匹敵的外型和杰出的表現。但是崔法儂伯爵的名字卻是從哥哥那兒知道的。
「你現在所要做的,」杰瑞說,「就是盡量把屋子收拾整潔,多找些幫手,還有尋個住的地方。」
「找住的地方?」黛梅莎非常吃驚地問。
「你決不能留在這兒,」他回答,「這里全是些光棍,而且,不管怎樣,我常向你提起,崔法儂是個男人中的男人。我欽慕他,可是絕不會讓他和我的妹妹有所牽扯。」
「可是……杰瑞……我能去那兒呢?」
「一定有地方的。」他不在乎的回答。
「可是,如果我走開,嬤嬤和貝茜不可能獨自料理這邊的事啊。而且,老杰一定會忘記把煤搬進廚房,更別提清理地板什麼的。他越來越老邁了。」
「你不可以待在這里。沒有商量的餘地。」
杰瑞的語氣暗示妹妹,他耽心的是伯爵。
「他真的那麼壞嗎?」她問。
她不用解釋自己指的是誰。
「只要牽涉到女人,他就是魔鬼,」哥哥回答,「除了他以外,我從沒見過任何人能騎得更好,懂得更多馬經。從每一個角度來說,他都算得上是運動家。」
「你常常談到他。我常以為他不是……一個好的朋友。」黛梅莎溫和的說。
「朋友!」杰瑞叫了起來,「我才不敢這麼抬舉自己呢!他只把極少數的人當作是他親近的朋友。他對我不錯,把我算是他們一夥的。我崇拜他,我當然崇拜他。他比任何一個公子哥兒都杰出。可是,老天爺,談到女人……!」
「他沒結過婚嗎?」
「早結婚了。」
「我……沒想到。你從來……沒提起過伯爵夫人。」
「她是個瘋子,被關在一個瘋人院里,已經十二年了哩!」
「瘋了!真可怕,你一定很為他…難過。」
「為崔法儂難過?」杰瑞笑了,「沒有人會替他難過的。他的財產比任何一個英國人都多,就和克羅索斯一樣富有。據說皇上在攝政期間,他貸了一大筆款子給皇上,還不必還哩!」
「可是,他的妻子神經失常……」
「他自己倒不覺得怎樣。倒是對那些想登堂入室做伯爵夫人的女士而言,是個不小的阻礙哩!」
「說不定他也想再結婚。」
「只要他太太活著,就不可能?何況,我敢保證這個束縛到他而言反倒有利呢!」
杰瑞有點酸溜溜地笑著說︰「要是他讓那位女士傷心流淚,她根本沒法兒怪他,因為她從頭到尾都曉得他根本不能娶她啊!」
「我可以了解……那種情況。」黛梅莎說。
「你什麼都不了解。」哥哥打斷她,「我絕不讓你和伯爵有任何接觸。就這麼決定。你今天晚上就離開這里,別再跟我爭辯。」
「以是,我能去那里呢?沒有人陪著我,我一個人怎麼到諾桑伯蘭的伊莉莎白姑媽家去?如果我帶嬤嬤一起去,我相信貝茜才不肯一個人做任何事情。」
「老天!你是在找不必要的麻煩嘛!」杰瑞喊道。
「我沒有啊!我發誓我不是在找麻煩。你和我一樣清楚,是我在打點這個家的。親愛的,我們得面對現實呵!你回家住的時候是我作飯給你吃,是我照管衣服、整理房間和打掃清潔的。」
「你不在的時候,那就雇個人來做這些事好了。」哥哥有點惱怒的說。
「雇誰呀?」黛梅莎問,「每一個有兩條腿的,可使喚的婦人都早被約去服侍賽馬會的客人了。」
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杰瑞找不出話來回答。
「何況,」黛梅莎停了一會,繼續說︰「我才不讓那些陌生的僕役弄壞我們僅存的幾樣東西,像媽媽以前常用的真蕾絲床單和她親手繡的那些美麗的枕頭套。」
扮哥正要開口,她突然叫了起來。
「我想到了。我曉得可以怎麼辦了!我解決了所有的…問題。」
「你要去那里?」
「到修士房去住!」
「修士房?」他回應著。
「我睡在那里,」黛梅莎說。「沒人會知道我在屋子里。你們去賽馬的時候,我可以把房子弄乾淨,把東西預備好等你們回來。」
杰瑞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慢慢地說︰「我不喜歡這樣,這太危險。」
「危險?」黛梅莎不解。
他並不準備回答,卻像是第一次以不同的眼光注視著妹妹。
他太熟悉她了,直到現在才發現她是多麼可愛。她的美和他在倫敦認識的女人大不相同。
她那小小的鵝蛋臉,大而深邃的眼楮,近乎紫羅蘭色。她年輕又帶著些許稚氣。
蘭斯頓家人的特徵是眼楮在某些亮度下會呈現出淡紫色。
杰瑞完全是蘭斯頓家的翻版。黛梅莎卻承繼了父親的眼楮,遺傳了母親的頭發。那是一種淡淡的金色,淺得有時看起來像銀色的。
那是很奇特的組合,卻是這麼吸引人,這麼不尋常。每個男人都會被她深深吸引住。
黛梅莎比哥哥小四歲,杰瑞卻仍當她是個孩子。不過,在許多時候,她照顧起他來,就好像她是母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