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昊眯眼盯著滂沱大雨中漸行漸近的人影,听著自己狂跳的心髒聲。
待看清雨中人影時,他倏地倒吸了口銳氣。
瞬間恐懼幾乎凍結心髒的跳動,讓他的體溫迅速下降。
看到伍陽手里抱著被利箭刺穿的嬌小軀體,他僵硬的身子像遭五雷轟頂般半寸都移動不了。
黑暗中,一道像銀蛇般的閃電自空中急竄而下,霎時的光亮一閃而過,恰巧映在康寧毫無血色的絕顏上。
雷天昊發軟的雙腳站在門檻內,像泡在沸水里縮成一團的心,仿佛不再屬于他,又絞又擰又空蕩,一種五髒六腑被硬生生掏空的痛楚,自心靈深處狂竄上來。
「爺?」伍陽試著叫喚。
他不敢保證雷天昊能听到,他的臉色難看得讓人不敢直視。
雷天昊顫著手小心翼翼抱過康寧,將她放在床上,心如刀割地看著插在她胸口的箭──一支刻著「齊本侯府」的箭。
他悔恨交加的閉了閉眼眸,俊逸的臉龐閃過痛楚與熾怒。
「叫大夫,快!」低嘎沉痛的聲音自他口里逸出。
「是。」
伍陽急忙向外頭囑咐。
雷天昊伸手按住康寧不住從胸口狂噴而出的鮮血,看著氣若游絲的慘白臉蛋,一種沁骨浸髓的寒意,慢慢沿著脊椎緩緩擴散開來,更多的不舍與悔痛,幾乎令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當場崩潰。
溫暖的血液漫過他的手指,沿著指縫向下流淌,他用力壓著,感覺自己的生命也隨這些鮮血一起流走。
屋內靜悄悄的,在場所有的人都憋著氣息,大氣不敢亂喘一聲。
但聞哨風穿檐而過,一聲聲淒厲的嘶鳴雜著雨聲,他開始把他和她的相識,沒有秩序地在腦中重映一遍……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的響著,雨隨風飄,屋里所有的影子都在四周飄移,燈火搖曳中,記錄下屋里千萬種的形狀和絕境,一種心靈近乎干涸麻痹的絕境。
「爺,大夫來了。」
伍陽在他耳邊輕喚,見他像沒听到似的,他考慮要動手扳開他的手指,他不移開,大夫怎麼醫治呢?不過……他朝躺在床上的康寧瞥了一眼,這麼水靈嬌滴滴的姑娘,怎麼承受得了利箭穿胸的重創?
唉!伍陽暗自搖了下頭,雷天昊已自行讓開了。
他讓大夫處理,轉過身來,伍陽驚見他陰鷙的眼底竄著兩簇怒焰。
「這是怎麼回事?」雷天昊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問話的語氣是多麼低沉與駭人。
伍陽朝候在門外的一名衛兵使個眼色,那名衛兵趕緊踏進屋來。
他原本以為抓到一名刺客,還喜孜孜地想討賞,沒想到待他敘述完,雷天昊一張俊臉變得猙獰扭曲。
只見他從齒縫中迸吼出一句︰「你該死!」
掌隨音落,他一拳將那名衛兵打飛了出去,力道之大讓那衛兵在屋外連翻了兩個斛斗,趴在泥濘里,門牙跌斷了好幾顆。
雷天昊胸口有一股怒火沸騰著,殺人的念頭形成了一股旋風,在全身上下卷起驚濤巨浪。
他猛鷙地瞠瞪著那名簌簌發抖的士兵,下一刻,他听見自己的咆哮聲。
「滾!」
縱使在盛怒下,仍然殘存的一絲理智,做出了正確的抉擇。
那名士兵沒有錯,造成錯誤的人是他!
此時,有一位衛兵自外頭奔來,低聲對伍陽道︰「伍爺,有位姑娘說是來找……」他瞧著屋里一眼,壓低嗓子道︰「她說是來找她們家小姐的。」
伍陽蹙了蹙眉,「哪位小姐?」
「我們侯爺夫人,康寧小姐。」
「這……」
伍陽尚未答話,屋里已傳出雷天昊的聲音。
「進來。」
隨著應聲,走進來的人正是消失多時的傘兒。
「姑爺。」她怯怯地喊著。
雷天昊靜瞧她,憶起她就是當時陪在花轎旁的丫頭。
為什麼是現在?
她為何到此刻才露面?在一切都顯得太遲的時候。
他陰沉地看她一眼,用一種木然空洞的聲音道︰「看看是不是你家小姐。」
說實話,他此刻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了。
他希望她是康寧?還是不是?
其實,他心知肚明,這已經無關緊要了。
傘兒顫著身子瞧屋內一眼。
那天蒲山崩石,下山的山路受阻,她一直被困在山中,待山路打通後,她連夜趕來別館想與小姐會合,沒想到竟遇上這種奇怪的場面。
屋里所有的人臉色都是凝重的,詭異不安的深夜,再加上窗外不斷驟竄的閃電,一明一暗,忽震忽靜,氛圍甚是恐怖冷森。
她屏著呼吸,怯怯地挪著身子向床上瞥了眼。
只見渾身是血的女孩面色死灰地躺在床上。她下意識的搖了下頭。
「不!她不是我家小姐。」
她家小姐是千驕萬寵的干金,怎麼會穿著粗布衣,如此狼狽不堪?
雷天昊看著傘兒拚命搖頭,將視線茫然地移向床上,突然間,一聲扯肝撕肺的哀號自他身旁響起──
屋里屋外全被這毛骨悚然的淒厲叫聲給驚悚得心底一跳,背脊發寒。
「啊──」
傘兒掩著臉,嚇得臉色刷白,渾身劇烈地顫抖著,接著雙膝一軟,跪癱在地上,掙扎向前爬去。
「小姐──天啊──」
她奮力推開一臉駭然的大夫,雙手抱住滿身鮮血的康寧,哭喊哀慟叫道︰「小姐,你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