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登時浮出創傷的酡紅麗容,看了教人於心不忍,卻禁不住想多瞧上幾眼。
「哇……」邵如星和品香的贊嘆聲不約而同地響起。
郝無敵再度打量他的創作,「品香姊再等一下,別動喔!」說完,他從品香裝飾在發髻上的梅花摘取兩三片花瓣,沾了哈膠,將它們黏在畫出瘀傷的額頭上。
「哇!」郝無敵隨興的創作又引起邵如星連連贊嘆,「這妝……跟受傷沒啥兩樣了,可又加了花瓣更漂亮、更頹廢!」
品香點頭附和,「不愧是無敵呵!」她攬鏡自照,「你給我化的這個叫做什麼妝?」
「我第一次化這種妝,還沒想到它的名字。」郝無敵伸手搔頭,挺不好意思接受兩位美女稱贊的目光。
品香睇視害躁的他笑說︰「大小姐說這妝跟受傷沒啥兩樣,我看也是,我這張狀似受傷的臉,像不像是朝霞將散?嗯!不如叫它做『曉霞妝』?」
大字不識幾個的郝無敵听著文謅謅的句子,不由得欣然點頭。
「朝霞將散……曉霞妝?好咧!」邵如星拍手。因為郝無敵的化妝本領,她壓根兒忘了先前品香得罪她。
品香一臉笑吟吟,「這下子!若以身染宿疾蒙混那富商,他應該不忍心再逼我了。」
「呵呵呵!妳這招絕對有效,因為郝無敵也教我畫過鬼哭神號妝,差點就把人家嚇死了。」邵如星咯咯嬌笑!想起了垂拱殿上,皇帝、柳貴妃、還有一群宮女奴僕被她的妝容嚇得鳥獸散的好玩兒場面。
「鬼哭神號妝?這听起來好恐怖呀!如星小姐!妳乾脆也來試試看讓無敵替妳化個漂漂亮亮的妝吧!」
品香沒來由地冒出一句,教邵如星愣住,「讓郝無敵替我化妝?」
郝無敵也吃一驚,他猛搖兩手說︰「如星小姐不需要化妝的!她已經很漂亮、很漂亮了!」他在她面前尚且緊張結巴,實在不敢多想她能讓他觸模、勾畫她的臉。
听聞此言,品香唉嘆一口氣,「無敵你這樣講,意思是來找你買胭脂、化妝的女人都不漂亮,在你心里只有如星小姐最美羅?」
「不、不是的……」
紅了臉的邵如星瞅視郝無敵慌亂的模樣。
驀地,房門外突然響起了講話聲,吸引她的注意……
「小泵娘住店嗎?」
「我不住店,我來找人。你有沒有見過我家三小姐,呃……眼楮大大的,皮膚很白,披了件銀貂披風……」
邵如星听到那和夥計交談的聲音!不禁低呼,「小蓮?」她起身離開房間,在走廊上遠遠地就望見她的貼身丫環。
「三小姐!」
「小蓮,妳怎麼來了?快過來。」
「還說呢!三小姐昨天晚上一個人在醉夢樓,今兒個又在客棧,已經兩個晚上沒在府里睡覺,我哪能睡得安心呀?所以當然得來跟著妳。」
「我不都說了沒事,妳就愛瞎操心。唉!妳來都來了,我給妳介紹吧!這一位就是幫過我的郝無敵!他現在還病著呢!這位是醉夢樓的花魁品香。」
「兩位好。」
「妳好。」郝無敵和品香點頭回禮。
邵如星看小蓮老是站在門外不進房,便催促著她,「怎麼了?進來呀!」
小蓮沒听話,依舊站在原地有些扭捏,「小蓮不進去了……我看這位郝公子的病應該沒有大礙,三小姐也不需要再留在這里。」她注視花魁身旁長得憨實平凡的男孩,一面講出此次出府的目的,「時辰真的很晚了,我是來帶三小姐回家的。」
邵如星同郝無敵一樣不開心,「可我現在沒想要回家啊!」
「三小姐妳不能這樣!都兩天了,妳得跟我回去,否則老爺和夫人發現妳晚上偷溜出來,還一個人待在男人的房間里,他們不氣得昏倒才怪!」
「這種時候,我爹娘不會發現我不在家!如果真的發現了,那肯定是妳通風報信。」
「三小姐……」
品香感受得到郝無敵的慌亂,她很想幫他留人!但是這行不通,即使剛剛的氣氛多麼融洽,可總歸是要回到現實……
今天小蓮不來要回主子,等明天,她還是得開口請邵如星離開。品香瞟了瞟郝無敵,隨即走向邵如星,「如星小姐,妳家的人來接你,妳就回去吧!」
「品香姊?」郝無敵詫異的望著品香,以為她會幫他,沒想到卻是相反。
「我……」邵如星面露猶豫。
「我明白妳是關心無敵才想留下來,可妳的丫頭說得不錯,妳一個名門千金,深夜怎可獨自一人待在男人的房間里?」
品香說罷,見邵如星想開口,於是搶先附在她的耳畔低語,「還記得我說過無敵對妳的心意?如果妳無法回應無敵,就別對他好,別再給他任何憧憬……無敵這次大病一場,他需要妳,我是逼不得已才讓妳來看他。現在,他對妳的依戀已經愈來愈深,我不能看他再這麼繼續下去。」
品香所說的,令邵如星一懾!她沉默地看著品香回到郝無敵的身邊。
「如星小姐,謝謝妳這兩天來照顧無敵,現下他的身體好多了,妳也可以放心的回家,不用再過來了。我會找人留在這兒!妳不用擔心無敵沒人照料。」
不知道為什麼,當邵如星听見人家叫她不要再過來看他,她竟感覺失落?!
禍事
春妝
自將楊柳品題人,笑捻花枝比較春,
輸與海棠三四分。
再偷勻,一半兒胭脂一半兒粉。
——一半兒八首•查德卿
初春氣候乍暖還寒,將軍府里的海棠與梨樹率先冒出了粉紅、雪白顏色的花兒……那日同小蓮離開客棧之後,邵如星已有半個月沒踏出將軍府一步。
她每天啥事都不做,就只是懶洋洋地趴在窗前,呆望庭院里的花木。到最後,哪棵樹掉了、長出幾片葉子,哪株花兒發新苞,她幾乎都會背了……
邵如星的反常,邵盈月知道,因為她這小妹妹半個月來都窩在她這里,而且常常說不了幾句話,就離開月之閣回她的住處睡覺,要不!有時候是呆坐一整天,而後直接就在這里睡下了。
月之閣里向來清幽安靜,這是邵盈月想要的,她也早已經習慣這樣的環境。可妹妹天熱鬧又愛玩,和她大不相同,現下妹妹竟然有半個月不出門,而且來她這里還靜得可以,這前所未有的異常終於教邵盈月忍不住了。
「武陽過幾天就回家了。」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她走到妹妹的身旁!把紙送給她。
邵如星瞥了紙張一眼,意興闌珊的說著,「我听娘講過武哥哥要回來。遼國要派使節團來京城,他們美其名是來會晤皇上,其實是來向我們索取銀兩。到時候,蠻子少不了又要找皇上的武將較量武功,而這種場面,皇上定是要讓爹和武哥哥出席坐陪的。」說完,她又呆望著窗外那些陽光照耀下的花花草草。
連許久沒見面、最愛的武哥哥將回京城這等大事,都提不起妹妹的興趣?這教邵盈月更驚訝了。「妳怎麼了?沒精打采。」她伸手搖搖小妹妹的肩膀,又寫出字句交給她。
「唉!」邵如星長嘆著離開窗邊,扶著姊姊回書案前坐下,「月姊姊,我好煩啊!妳也知道那個幫過我的郝無敵,我不是跟妳說過,我有兩個晚上偷偷溜出去看他……現下,不知道他的病是不是全好了?他應該已經回潭州老家送錢給他的爹娘了吧?他還會再上京城來嗎?唉!每次我一想到他都是因為我才這麼倒楣,我就覺得好對不起他。」
邵盈月傾听妹妹這些天來難得的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