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夜這麼黑,風又這麼狂,就不用去分辨了吧,反正在天亮之後,她還是那個知足常樂的禹綾。
她不會哭泣,她會忘了他,過著她安分守己的日子。
第9章(1)
「我只不過要他們煮出一頓像樣的飯菜而已,這樣也做不到?這種沒用的下人辭了算了!」
晚膳十分,袁家大廳傳來尖銳的咆哮。
杜紅纓瞪著那堆得像山般的饅頭,氣到快吐血。她來這里已經好幾天了,不是面就是餅,她半粒白米飯也沒吃到,昨天她已經跟廚房的人發過脾氣了,結果今天還是一樣!
「你很吵耶,有菜有肉,哪里不好啦?」袁長地白她一眼,受不了每次用膳都要听她鬼吼鬼叫,他用饅頭夾了菜肉,嘴里咬了一個,手上還端了好幾個。「偶懶得理你。」他模糊不清地說道,直接帶回房里吃。
袁長雲也很想這麼做,但先走的人先贏,她只好勉強當那個留下來善後的倒霉鬼。家里的僕婢已經快受不了了,要是再讓她把氣出到奴僕身上,搞不好明天就走得一個也不剩。
看到這諾大的餐桌只剩她喝這個討人厭的女人,袁長雲好想嘆氣。
自從大嫂離開之後,大哥就沒再跟他們一起用膳。
每天從馬場回來後,他就將自己關在房里,知道他有請廚娘送食物過去,她比較沒那麼擔心,但想到他心里所受的苦,她還是覺得很難過。
她可以理解大哥為什麼不想到廳堂用膳,之前大嫂在的時候,晚膳代表著歡樂,大家說說笑笑的,不僅填飽了肚皮,累了一天的疲憊也跟著消除。
而今,這冷清的廳堂卻成了最難以面對的情景。袁長雲惻然,听到杜紅纓還在那里念念有詞,心頭火氣,滿腔哀傷全轉為憤怒。
「嫌差就別吃,餓死干脆!餅不慣這種日子就趕快滾回杜家啊,別死皮賴臉地硬要待在這兒。」
她不懂大哥為什麼不把這女人送走,他根本連看都不像看到她,更別說是讓她取代大嫂的位置,但大哥卻是要他們空出一間房讓著女人住下,害他們全家上下都受盡這囂張女人的折磨。
「我是你大嫂耶,你憑什麼這樣對我說話?」杜紅纓拍桌子站起。知道他們心全向著禹綾,她也不想再費心討好,在剛來的前兩天,驕縱任性的真面目就已全部顯露出來。
「不準再自稱是我大嫂!」袁長雲才不怕她,桌子一拍,也跟著站起。「我大嫂才不像你這麼討人厭,驕縱任性、挑剔刻薄、不要臉到極點!」袁長雲越說越氣。不行,再待下去她一定會忍不住揍人。
「要是你還有一些廉恥,就趕快滾吧,我很樂意幫你出馬車的錢。」她氣到東西也不吃了,直接轉頭走人。
「等等,你大哥回來了嗎?」杜紅纓氣極,卻又不得不喊住她。
「不然呢?他讓你留下,不代表他要將這個袁家讓給你!」袁長雲沒好氣地怒啐了聲,丟下她離開。
這死丫頭,等她坐上主母的位置就有得她瞧了!
杜紅纓咬牙切齒,看了看桌上的東西,見只有那鍋湯能用,隨便舀了碗,端著酒往袁長風的房間走去。
那時她以為只要干走禹綾,自己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接受袁家主母的位置,誰知那個姓袁的居然說要送她回去,害她又求又跪的,最後總算讓她留下,可卻讓她住進偏院的小房,而不是睡進他的寢房。
也不想想她願意和他同炕已經算是抬舉他了,他非但不踫她,就連正眼瞧她也不曾,甚至連她使盡風騷,換來的不是他的意亂情迷,而是被他用凌厲的目光瞪得她趕緊收手,不敢再造次。
她已經沒時間了啊!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杜紅纓急得在心里大罵。
她會來這里,不只是身邊沒錢,更是因為被這個孽種逼到走投無路。她身旁的男人全棄她而去,她也分不清孩子的爹是誰,根本就回不了江南。
所以她只能趁著肚子還沒打起來之前,趕緊和袁長風來那麼一次,這樣她才可以把這個孩子賴到他身上。
來到他房前的長廊,杜紅纓停下腳步,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拆開紙包將里頭的粉末全倒進湯里,再稍微搖晃,那些粉末立刻溶得無影無蹤。
這是她喝男人歡好時用來助興的藥,只要一點點,再怎麼欲振乏力也能馬上重振雄風。沾血的白絹她已經準備好了,只要她假裝處子喊一下疼,末了再拿出白絹往床上一扔,急色當頭的他不會發現的,這現成的爹他當定了。
杜紅纓掩下眼中的詭光,上前敲門。
「袁大哥,我是紅纓,我替你送熱湯來了。」這臭男人連相公都不準她喊,等過了今晚,他就算想不認都不行。
「走開。」房里傳來淡然的回應,里頭所隱含的冷冽比怒聲咆哮更叫人心驚。
要不是已無法拖延,杜紅纓早就嚇得當場落荒而逃。別怕別怕,牙一咬,眼一閉,忍忍就過去了,她不停安撫自己,膽子又大了起來。
「都沒見你出來吃東西,我擔心嘛,你開個門好不好?」她使盡渾身解數,用又嗲又媚的聲音不停地喊。
被她吵得受不了,那扇緊閉的門終于開啟,一看到他的臉,杜紅纓不禁雙腿發軟——
他臉上蓄滿了胡須,完全不像她剛到袁家是看到的干淨模樣,那時他至少稱得上俊挺,但眼前的他根本就跟野蠻人沒啥分別,再加上他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盯著她,那股凶狠勁像是當場要將她生吞活剝。
杜紅纓害怕得完全說不出話來,身子撲簌簌地直發抖,手里的那碗湯抖到差點灑了出來。
一看到她,袁長風陰鷙的表情更加陰冷,她的存在,就像是清楚地提醒著他自己失去了什麼。
然而最不堪的是,他自以為失去的珍寶,其實他根本就不曾擁有,那都是假的,是愚傻的他被那高超的偽裝騙的團團轉。
不想對這無關緊要的人顯露任何情緒,袁長風深呼吸,把那股已到喉頭的苦澀咽下,維持著冷峻的表情。
他才該是哪個最反對讓杜紅纓留下的人,他恨不得將會讓他心痛的一切全都驅逐出他的生命之外,卻因為杜紅纓的一句話,讓他自作孽地任由這根扎人的刺就這麼梗在心口——
她說,她若是回去杜家,杜老就會知道禹綾的惡行,心疼女兒的杜老一定不會那麼輕易放禹綾干休。
他要自己不為所動,就算那個狠心騙他的女人被抓進牢里關到老死都不干他的事,她為了貪慕虛榮騙了所有的人,她本就該為此付出代價!
明明腦海里充斥著堅決的吶喊,他卻听到應允出自他的口中,讓這個將家里鬧得雞飛狗跳的千金大小姐留了下來。
其實他一點都不想見到杜紅纓,但他也很清楚,他若不出來,依她難纏的性子絕對有可能會賴上整晚,而他也會被不斷勾起的痛苦回憶整夜凌遲。
既然無論如何都避不了痛,倒不如讓他一次痛個痛快。
「只要我喝,你就會走?」
語氣雖是平和的,嚴厲直視她的眼神卻清楚地說明他若是依言喝湯,她在不識相離開的話,他會讓她後悔。
杜紅纓全身發冷,想到自己在湯里所下的藥,她更是大氣都不敢吭一聲,但此時此刻已容不得她退縮,就算脖子再怎麼僵,她還是只能用力點下頭。
袁長風二話不說,拿過碗一飲而盡,而後轉身進房將門關上。
沒听到她離去的腳步聲,但外頭確實是安靜了,袁長風也不想再浪費力氣趕人,回到炕上躺下,一心只想能盡快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