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地閉起眼眸,無法否認有這樣的可能性。可是他說喜歡她,在已有妻室的情況下,怎麼可以喜歡她……
雖然不明白她臉上為何突然寫滿不信及絕望,岳翕仍為她淒楚的神情而心痛,他猜想她必是誤會了什麼,連忙進一步道︰「不管是為公為私,我都無法這麼做。為公,我不能背棄皇上對我的信任,做出監守自盜……」
「什麼監守自盜?」她忍住心痛,不滿地抗辯,「我又不是東西!」
「公主當然不是東西,但在世人眼中,價值遠遠超過世間任何無價之寶,才會引來桑顏卡邦派人來搶奪。若岳翕也學桑顏卡邦的作為,將公主佔為已有,不是監守自盜,是什麼?這樣的大罪足以定我死罪,甚至還要牽連到家人……」
「那是落崖之前可能發生的事,可現在,如果別人以為我們死了——」
他不以為然地打斷她的話,「就算我可以昧著良心,拋開對皇上的歉疚,也放不下家父家母呀。別說家父對我的期望一向高,我不忍心辜負他了,家母生來體弱,如何承受的了喪子之痛!消息要是傳進家母耳內,無異是道催命符。況且,若被人發現我們私逃,後果更是不堪設想。即使皇上對岳家再恩寵有加,在輿論的壓力下,也不得不作出處斷。岳氏一門都將葬送在我的私心下。」
原來,這就是他一再拒絕她原因。善善必須承認他說對了一件事,她太過天真了,沒考慮到他的立場,只會一徑地逼他。
然而,明白這些,卻無法助她從這段苦戀中掙月兌出來。她陷得太深,即使面前有現成的登天梯,她亦沒有把握、甚至毫無意願想要月兌離這個深淵。
「對不起,我不知道……」不願意再加重他心里的負擔,她壓抑住不斷在內心擴大的悲痛,充滿歉意地說。
「不,說到底是我的錯。如果那晚沒有任性地走出姽方王的賜宴,沒有跟公主相遇,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他感嘆地說。
「你後悔了?」她喉頭發緊,難以承受他這句話帶來的打擊,「後悔遇見我?」
「我不知道。」注視著她深受傷害的神情,岳翕亦不好受,自嘲地接著說,「或許我更遺憾的是,你竟是芳蘭公主吧!」
善善一顆心都要碎了、醉了,如果她不是芳蘭公主,他們就可以在一起……可是她是呀,改變不了的殘酷事實就要裁定他倆愛的有罪,不能相守嗎?
不,她不認輸,不能認輸呀!
她已經放棄太多了,難道連愛一個人,與他在一起的願望也要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放棄?她不甘心呀。
「你……別哭呀……」她哭得他心慌意亂,想要擁住她安慰,卻自覺沒資格,可放她悲淒地淚流不止,又讓他心如刀割。
「岳翕!」善善卻沒有這樣的顧忌。
她投進他懷里,柔女敕的臉頰就貼在他心跳急促的胸口,雙手緊緊抱住他,不讓他推開。
「至少在這里時,喊我善善吧。我只要求這樣,其他承諾我不奢求你給。」
就算他想拒絕,也無能為力了。何況誰能拒絕如此微渺、可憐的乞求?
他情不自禁地抱緊懷里悲聲哭泣的嬌娃,知道這可能是今生惟一一次的放縱,也是他惟一可以為她做的事。
至少可以提供懷抱任她盡情發泄,回報她的一往情深。
第八章
「惟今之計,只有暫時在這里住下,等你腳傷痊愈,再作盤算。」
渲泄之後,善善回復了冷靜思考的能力,澄亮的眼瞳經淚水沖洗而更加清澈,閃爍出智能的光芒,惟有眼、鼻、唇上的紅腫泄露了她之前的悲痛。
岳翕忍不住嫉妒起她的「正常」來,在他心頭狂躁吹起的情感風暴仍未止息,她卻已然恢復平靜,仿佛剛才伏在他懷里哭泣的人兒不是她。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他無精打采地響應。
善善銳利地看他一眼,覺得他眉眼間的落寞很可疑,表面上仍不動聲色。
她語音輕快地說︰「肚子餓了吧?我再去抓幾尾魚,」驀地,語音停頓,翦水秋眸不自在地望向不遠處被她清理出來的一塊小空地上烤成焦炭的魚尸,含糊地咕噥,「但不保證烤了後能吃就是了。」
他听見了,也瞧見了,嘴角輕微地抽搐,「你只管抓魚,烤魚的事交給我。」
「你?」她訝異地瞪視他。
「保證能吃。」他風趣地說。
「可是……」善善仍是無法相信,「我以為君子遠庖廚是用在你這樣的人身上。」
「我這樣的人?」他狐疑在她眼里他是怎樣的人。
「對呀,像你這種翩翩貴公子,怎麼會烤魚呢?」
他聞言失笑,俏皮地朝她眨眼道︰「再怎麼樣也比養尊處優、嬌貴無比的公主多會那麼一點吧!」
「你!」她嬌嗔地白他一眼,心中微甜。
這是兩人相處以來,岳翕頭一次以一種輕松、調笑的語氣對她,仿佛他們是……她臉頰臊熱了起來。
岳翕卻把她害羞的表情誤會成惱意,連忙補救。
「我是年少時淘氣,常和朋友們偷溜出去打獵、捉魚,才比公主嫻熟這種事。我的好友戴玥還常常學他義父定國公的口吻教訓我們,‘一個人如果連喂飽自己肚子的本事都沒有,就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教我們一定要自己生火,把捉到的獵物烤熟。因為是偷溜出去,也沒帶隨從可以使喚,也只好听他的話自立自強了,時間一久,很自然就會這種事。」
善善听得津津有味,但又覺得他的話有點越描越黑。她無辜地眨著美眸,好像在問,他口中說的「連喂飽自己肚子的本事都沒有」的人是不是在指她呀。
「我沒有說你的意思。」岳翕會意到這點,尷尬地解釋,「就算是說我也沒關系。在這之前,我的確從來不曾下廚過呀。」她甜甜一笑,「直到自己動手,才發覺原來被我視為再簡單不過的烤魚,其實是這麼困難。」
「那是因為你從來沒做過。」他為她辯解。
她聳聳肩,流露出活潑愉悅的一面。
「我連廚房都沒去過呢!不談這些了。撿干柴時,我找到這個,應該可以拿來當拐杖,你將就用吧。」
「謝謝。」岳翕將那根粗如手臂,超過五尺長的樹枝拿在手上,微一用力便可站起身。
在善善捉魚時,他攢木起火,重新搭好烤架……兩人分工合作下,一頓遲來的早午餐大功告成。善善被烤魚香味逗得食指大動,顧不得燙便咬了一口,人口的鮮美讓她贊不絕口。
「這不僅是能吃,簡直可媲美一流大廚師的手藝了。」
「過獎了。」岳翕謙遜地回道,與她相視一笑。
兩人就在溫馨的氣氛下進食,填飽肚子後,商議起往後的行止。
「既然我們得在這里住一段時間,就必須找一個棲身之所。你一個人在這里不要緊吧?我打算堪察附近的環境,看哪里適合我們住。」
「有勞公主了。」他撫著受傷的腳,語氣無奈。
這種事本來應該由他來做,卻因為腳傷,不但必須仰賴該當受他保護、照顧的芳蘭公主,還累她擔心他,這對他的男性尊嚴無異是個打擊。
「你放心,我雖然腳受傷,武功仍在,可以保護得了自己。」他傲然道,不願她掛心,「就算真的遇上我無法應付的事,可以大聲呼叫你。」
「好吧。」
善善雖然一刻也不願離開岳翕——昨夜的記憶依然深刻地烙印在腦海,越是回想越是驚心。她暗暗捏緊拳頭,發誓絕不讓同樣的事情再來一遍,無論如何她都要保護好岳翕!可是若不暫時放下他,如何在天上那一大片烏雲化成陣雨前,為兩人找到遮風避雨的棲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