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尋著火焰響應她的叫喚,她找到了被困在一隅的愛馬,此時火勢大熾,她騎著火焰左沖右撞,被困在火里,只得功貫雙掌,不斷以掌力打出一條生路,最後破牆而出,與火焰逃出生天。
安全之後,她沒有阻止火焰繼續狂奔,盡避耳室不斷灌入桂香等人的叫喚。一方面是因為火焰受驚過度,她必須讓它適度發泄,再來安撫;另一方面則是太向往這種馳騁的快感了。有多久,一人一馬不曾如此契合地奔向原野?不僅火焰想念這種速度上的快感,她也想念得緊呀!
就讓她與愛馬任性這麼一回吧,不知下回什麼時候才能再如此盡興地奔馳。看著兩旁的景物飛快倒退,趕不及阻止他們的天朝兵士全被甩在身後,善善有種暢快的得意,直到男性焦急的呼喚從身後傳來。
是岳翕的聲音!
心頭小鹿狂跳,她迫不及待地想將馬停下,但想到兩人一直未有機會獨處,何不趁著他追來時,找個沒人的地方跟他把話說清楚,勒緊的韁繩便又放松。
可那些想跟他說的話……好羞人喔,善善臉紅耳熱,頭腦亂哄哄,心里卻比任何時候都明白,錯過了這次,自己不會再有機會、也缺乏勇氣跟他表白了。她深深呼吸,平復激烈的心跳,雙目閃過一道堅毅的光采,「駕」的一聲,在岳翕趕上來之前,驅策胯下的愛馬加快奔馳。
她不擔心岳翕會追丟她,他胯下的青驄馬比起火焰雖然稍微遜色,但腿力不差,況且她也會適時放緩火焰的速度等他呀。
但她投有刻意操控方向——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異鄉,東南西北對她並沒有什麼不同,索性倚賴火焰避開危險的本能,讓它載著往上山的路徑奔馳,直到視線里的霧氣越來越濃,她才操縱火焰放緩速度,並發覺自己來到一處芳草遍地的山頭。
是這些芳美的青草吸引了火焰吧。善善任愛馬低頭啃食沾著露水的青草,放松地坐在馬背上等待著。
「芳蘭公主!」
夾雜在馬蹄聲里的男性嗓音像是從緊咬的齒縫中鑽出來,善善側過身去看,薄霧也隱藏不了那雙黑眸里的怒氣寒光。
怒氣不是她所期待的,但她絲毫不畏懼,明亮的眼瞳眨也不眨地回視他。
「你知不知道這麼做多危險!」岳翕向來溫雅的嗓音因極力壓抑怒氣而顯得低啞,炯炯的目光里輻射出火焰般的憤怒,「先是沖進失火的馬廄,接著策馬狂奔,你有沒有腦子!」
「我當然有腦子!」她懊惱地回道,不甘示弱地瞪他,「沖進馬廄是為了救火焰,策馬狂奔是、是……你不也一樣策馬狂奔了,有什麼資格說我!」
「我是來追你!」他快被她氣死了,讓他在身後追得半死,不管他怎麼喊都不肯停下,她知不知道他有多擔心!
「喔。」
好個輕描淡寫的「喔」!這使得在岳翕心上越築越高的怒氣,再無從控制。
「你是天真還是白痴?以為群蛇入侵,還有失火的事都是意外嗎?那是有人想用這種方式擾亂我們,趁機對你不利!」
「你有沒有發現……」她突然對他的壞脾氣不以為意,輕輕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如銀鈴,笑容美得如花初放,連帶使得岳翕胸中的火氣奇跡似的消失無蹤。
他怔怔地瞧著她,以為她會說什麼,卻听見她甜蜜的聲音羞人答答地道——
「這是我們認識以來,除了第一次見面外,你沒有公主、公主地喚我,也沒有稱自己為下官,而是單純的‘你’‘我’……」
他驚愕地微張著唇,她在說什麼呀!
「我很開心。」
下巴差點就掉下,被人罵還開心?芳蘭公主是不是受驚過度,以致于精神失常了?
「公主……」
「這里只有我們兩人。我不當公主,你也別用公主這個稱謂阻撓在我們之間……」
嬌媚語音里的情意,含羞中柔情依依的眼波,在在讓他無法錯認,芳蘭公主她……
雖然岳翕曾懷疑過芳蘭公主對他有情,然而兩人之間的身份差距讓他惟有把這份猜疑深埋心底,不敢探究下去,以致于根本沒想到她會選在這時機把心意說得如此坦白……這使得男性胸懷里激蕩起前所未有的甜蜜與歡喜。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現實是那麼冷酷,像把利刃狠狠刺破了他的美夢,使得俊臉上剎時浮現絕望的悲痛,但他強忍這份痛楚,飛快別開臉,裝作若無其事。
「恕下官不能從命,公主是……」
「你非得這麼做不可嗎?」善善嬌美的臉上寫滿失望,「你以為喊我公主,便能阻止什麼嗎?」
「下官不明白公主的意思。」他避開她眼里的指控,語氣緊繃,「如果公主鬧夠了,請跟下官回去。這里很危險,侵入牧場的敵人隨時都有可能追蹤我們,對公主不利。依下官之見,敵人很可能是……」
「莽國派來的?」
話題回到安全的範圍,岳翕心情一松,沉穩地回答︰「下官是這麼認——」
「能驅蛇為兵,來的人應該是蛇王。」她打斷他的話。
「蛇王?」他驚愕地看進那雙清冷如夜霧的眼眸,方寸間竟微微酸澀。是因為那雙上一刻尚濃烈多情的眼眸,能在下一瞬轉變得這麼冷靜?他不讓自己想下去,很快道︰「下官听過他的名號,這個老魔不是隱退多年了嗎?」
「只要沒死,總會不甘寂寞的。」她以一種若有深意的眸光看他,令他再次想要逃避。
「公主既然猜到是他,應該曉得我們的處境有多危險,何以任性地跑出來?」他警戒的眼眸逡巡著周遭幽黯、模糊的景物。
「我想跟你說話,就我們兩個人。」她坦率地回答,黑白分明的眼楮坦白得像明鏡般照出了他臉上的錯愕。
「公主……有什、麼、吩咐……大可以召喚下官,這麼以身犯險地引下官追到荒郊野外,未免太……小題大作了。請公主先跟下官回去。腦中有片刻的混亂,使得他的語音結巴了起來。
「跟你回去後,我們還有機會單獨說話嗎?」她語氣因飽含著嘲弄、不信任而顯得尖銳,「就算你沒有躲我遠遠的,我們身邊總有人在,根本沒辦法說。」
「有什麼話公主非得要跟我獨處時才能講?」他也有些惱了。
待下去,只會讓情況更糟,危險即使不來自敵人,也會來自兩人間噯昧的情愫呀!
善善哪里明白他的心思,氣惱著他的語氣令滿月復想對他傾吐的表白都變得很廉價,驕傲、脆弱的芳心受到傷害,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跳下馬,放任愛駒自由地覓食,背轉過身,目光看向空茫的風景。
山風陣陣,將霧氣吹散了不少,明月自雲里探出頭臉來,柔和的清輝照亮了周遭的景致。
矮生性的灌木叢雜生在碧草之間,毯子般的綠色草叢沿著山勢往四面八方生長。這里並不是這座山脈的最高處,卻緊鄰一處陡然落下的深淵,峭壁隙縫樹木雜生,往下看,僅能看到一片深深淺淺的綠,卻看不到谷里的情況。
善善之前放馬奔馳,並沒有注意到地形,此刻是黑夜,她雖眼力過人,又有月光照明,亦無法看分明,只覺眼前的綠草如茵似展向天涯,那景致美得讓人忍不住想踏著這片茵草走到天涯盡頭,忽略了往前走是無法回頭的深淵。
「小心!」一只有力的男性手掌捉緊她柔荑,阻止她繼續前進。
熱氣自他踫觸的部分擴散,善善方寸一緊,回頭看見岳翕氣急敗壞的俊臉。原來他不知何時跟著下馬,來到她身邊。